六月最后一日，老族长请了法师来做法事，将乔昌延夫妻的灵位请入祠堂。
沈怀信跟着雅南回了桂花里，随在她身边该跪就跪，该拜就拜，尽足半子礼数。
旧的牌位在大门外挖了个坑埋了，乔修远和乔修成一人手捧一个新的灵位去往祠堂。看着他们的背影乔雅南有些恍惚，哪里响起唢呐声哪里就送走人，她已经听了好几遭了，以后都不想再听到。
“在想什么？”沈怀信将小修齐放到她怀里。
“时间过得真快。”乔雅南回神，嗦了小修齐一口，把孩子逗得前俯后仰后朝怀信笑道：“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
想起两人的初识，沈怀信也笑了：“算不算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
“勉勉强强算吧。”乔雅南转身进屋，县太爷官威太重，她总觉得外边来来往往的人膝盖都有点软：“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要留下做些安排。有大哥管着这几个作坊，后面我估计会来得少了，得先把一些事交待好。”
“今天衙门没什么事。”
“所以又给自己放假了？”乔雅南笑得不行：“老沈大人一身的优点，你捡点好的学。”
沈怀信打趣：“不是老狐狸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乔雅南睁大眼，一脸‘你冤枉我，我很无辜’的表情。
“记错了，是我说的，京城谁不叫他老狐狸。”沈怀信有错就认，不错也认。
乔雅南哈哈大笑，按着小修齐就是一顿揉，把小孩也逗得咯吱直笑。
沈怀信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人，眼里的笑意都要满溢出来。
进了堂屋，乔雅南抬头看到神龛上空着有些不习惯，自从怀信和修成接连考试后，家里的香火就没断过，就算她没住在这里了，也总有人记得点上。以后上香都得去祠堂了，祖先堂她还进不去。
不过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乔雅南想了想以前在乡下看到别人家的神龛，有灵位还有……相片。
那就捡起她那点微末技艺画呗。
乔雅南亲了亲小修齐：“没见过爹娘，也不能连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姐姐回去就画，以后说起爹娘，也知道该想起哪张面孔。”
沈怀信听得一颗心更软和了，雅南总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表现得格外不同。
没等多久，一行人就回来了。
乔雅南给法师封了个大红包，这一年没少麻烦他，想来最近应该是没机会再见面了。
老族长看沈怀信一眼，怎么都无法再把他当成个普通的姑爷来看待，轻咳一声就准备先走，乔雅南抢先道：“正好大伯爷和各位叔爷都在，我要说点事。”
老哥几个对望一眼，迟疑着坐下了。每次大丫头这么说的时候事儿都不小，但多数时候是好事，这回应该也是吧？
把小修齐给婆婆抱走，乔雅南从包里拿出小本本，从第一件事说起。
“首先，桂花里的事以后都由大哥来管了，我从旁协助。”
这点大家都心里有数，前一阵就已经是这样了，都是乔家人，自然没意见。
“第二件事，村学得逐渐往乡学改变。”
乔老四打断她：“要是邻乡的娃儿也想来呢？我之前就听人叨咕过。”
“收，只要他们来。”乔雅南毫不犹豫：“就算全县所有人都识字也影响不到乔家人的利益，相反，越多人认字，就有越多人知道乔家在此事上帮了他们多少，今后乔家在当地影响力就会越大，于子孙后代来说也留下了福荫。而且，离着很远也想来念书，可见其志气，你又怎知他将来不能鱼跃龙门？”
乔老四听得连连点头。
沈怀信低头喝了口茶，论口才，和雅南比起来他都要退一射之地，其他人哪是对手。
见几位长辈的神情，乔雅南就知道这事儿成了，看一眼小本本，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乔家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可眼下有个最迫切的问题要解决：无人可用。”
乔雅南看向几人：“我想要从乔家提个管事上来都得想许久，实在是不知道谁能顶上去。可乔记和另外两个作坊不一样，乔记是乔家人的买卖，总不能放外人进来。”
这确实是乔家眼下最紧要的事，老族长到底是对她有几分了解，知道她提出来应该就是有了办法，直接道：“要怎么做，你说。”
“让全族男女老少都认字算数，自家有娃儿在学堂的就由娃儿教，没有的族里统一安排。字先不要求会写，但是要认识，会读，慢慢再学着写，还有九九表，除了老一辈的实在学不会，其他人都得把这些学会了。不是躺着就能分族里钱的，都得动起来。大哥准备把车队做起来，我打算把族中的青壮都编进车队中去。”
乔修远正听得直点头，突然间听到这句立刻转头看向妹妹，这事他可没听说！
乔雅南一眼不给大哥，朝着眼睛放光的长辈继续道：“人得走出去，去看看外边广阔的天地，知道路可以有多宽、多远，知道大城小城的区别，知道人可以有多坏，有多好，知道人可以有多少种活法，知道遇着难处了要怎么救自己……这都是我们乔家的男儿欠缺的，我想让他们都补上。这也曾经是我爹攒了那么久的劲想做到的事，我们做儿女的替他做到。”
“就这么做。”老族长看向大丫头：“就照你说的做。”
乔雅南从未怀疑过这事不能成，只要有大伯爷在，他肯定会赞成。爹的先例在前，他太清楚走出去对乔家的好处了。
看着小本本，她缓了缓情绪，说起下一桩事：“驱蚊香和香皂作坊都要添人，五个里的人手怎么平衡，大哥，靠你了。”
乔修远点点头：“你放心。”
“现在的车队刘叔他们做得非常好，这段时间陆续又来了不少人，都算得上是昌悯叔的袍泽，这就算是有一份交情在了。但是若爹曾经的那批手下过来，那肯定会有个新旧之争，大哥你可要平衡好，车队非常重要，不能出乱子。”
乔修远自信应下：“我跟着爹在车队从小混到大，别的事我还不能和你保证什么，这事你放心，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