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枝头,已是天明。杨拓和吴醉在谢自伴的陪同下,从城外的那间客栈取回了自己的马车,然后向晃晃悠悠地驶向了北方。谢自伴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向身旁的将士招了招手,道:“派一些好手,护送这两个娃娃。然后在邀请各郡郡守到洪都府商议大事!”
他定睛看了那将士一眼,正色嘱咐道:“一定要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尽数告知各郡郡守。”
“是!”
那将士点点头,当即转身离去。谢自伴回过头去,目光再度投向远方,就见那辆飞驰的马车,已消失在远方的山峦草木之中。洪都府的北方,是其管辖范围内的柴桑郡。柴桑郡郡城是一座拥有两千年历史的大型古城,位于洪都、庐阳、潭州、江城四府的交界处,号称“三江之口”、“天下眉目”,是洪都府的北方大门,亦是洪都府府内有名的“鱼米之乡”。杨拓和吴醉在别了谢自伴之后,驱车前往的地方,正是这座作用无数美誉的富饶府邸。“醉哥!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杨拓架着马车,忽然间响想起了什么。“是关于不苟叔的事情吗?”
吴醉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谢府守麾下的将士都开始大面积地搜查了。我想,他可能早就离开了那石窟。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两样。”
“也是……”杨拓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手里的缰绳狠狠地抽在马臀上,就听那烈马“咴咴”地哼叫起来,然后蹬着矫健的蹄子,飞速碾过了山道上的荒草。两人越过界碑,大约行了三百里的路程,方才到达柴桑郡郡城。此刻,正是响午时分。这大太阳顶在脑门上的时刻,采桑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竟是开了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地南下而去。杨拓坐在马车上,望着这群身披铠甲、腰挂长刀的将士,心中顿生疑惑。这么大的阵势,这是要去干吗?杨拓好奇不已,遂跃下马车,在路边寻了一位书生,小声问道:“这位小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这是去剿匪呢!”
书生望着杨拓,道:“小兄弟怕是外地来的,不太清楚。咱们柴桑郡的南边,有一座远近驰名的灵山,唤作匡庐山。前段时间,郡里来了一群山盗,他们将这匡庐山占去,说是要反抗郡守。咱们郡里的统领大人领兵围剿了一次,却被那群山盗打了落花流水。所以,郡尉大人打算亲自领军,赴往匡庐山。”
他顺手指向了郡城的城门,道:“那人便是我采桑郡郡尉,高离大人。”
杨拓张望过去,就见城门之下,有一位身披亮甲,跨着白驹的中年人,自城中晃荡而出。这中年人大约三十五岁的模样,生得不胖不瘦,白白净净,不像是纵横沙场,浴血奋战的铁血将军,反倒像是一位读书识字的迂腐书生,板着一副极不讨喜的脸。杨拓望着他,总觉得这人阴气沉沉,一眼瞧去,竟生出些许不自在的滋味。“小拓子,发生啥事了?”
吴醉探出头来,小声问道。杨拓跃上马车,道:“没什么。郡里出了山盗,郡尉大人领军剿匪罢了。咱们先等一等,等大军过去了,我再进城给你寻个好点的酒楼,让你好好痛快痛快。”
“嘿嘿!你小子,真上道!”
吴醉乐呵呵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等大军尽数离去,方才驾着马车,晃晃荡荡地向城里驶去。马车缓缓地行走在柴桑郡郡城的长街,目光所及,尽是一片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当中,走街串巷的、临市叫卖的,多不胜数,看得杨拓眼花缭乱。“醉哥…”杨拓忽然有些话想说。但吴醉却猜出了杨拓的心思,直接了当地说道:“不用说了!你动动嘴皮子,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吴家,我是不想再回去了。这次北上望都,我也去参加选拔,若是有幸被选中,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就继续游历修行!”
“好吧……”杨拓暗自摇摇头,无奈地浅笑起来。人们常说:落叶归根。少年也是在经历了两年的磨难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本想着劝一劝吴醉,但见到吴醉这般坚定,少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驾马问路,向城中最好的酒楼驶去。这柴桑郡最好的酒楼,唤作“浔阳楼”。它四面回廊,占地千尺有余。主楼拔高七丈,有四层之高。顶处是九脊金鼎,龙檐飞翔。周边伴着三层高的次楼,设有青瓦朱栏。凭栏远眺,能将城外以北的滚滚江河尽收眼底,能将城外以南的巍巍匡庐一览无余。“醉哥!这地方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杨拓倚着窗台,放肆大笑着。吴醉咀嚼着美味佳肴,将烈酒灌入喉中,道:“浔阳楼乃洪都府有名的名楼,层次要比我吴家的酒楼还高,说是龙越前十的酒楼,一点也不为过。所以,能够有这样的程度,我一点也不意外。”
“比吴家的酒楼还要好?”
杨拓惊讶不已。要知道,吴家的酒楼在庐陵郡可是有二无一的存在!可这样的存在,在吴醉这个少东家的眼里,竟然还敌不过浔阳楼!吴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开酒楼可是一个大学问。我吴家的酒楼,从酒肉食材,到门店装饰,其实都与浔阳楼相差无几。但始终追不上浔阳楼的层次,最大的因素,是因为浔阳楼的坐落之地,乃是这柴桑郡!”
“啥意思?”
杨拓饶有兴趣地问道。吴醉又闷了口烈酒,畅快说道:“这柴桑郡地处四府交界,南边有山,东西一马平川,北边是一条横跨的千里长江,是一座四通八达的郡城,即便不需手段,也能迅速打响名声,拥有我吴家酒楼不能企及的一大优势。不过……”“不过啥呀?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杨拓连番催促起来。吴醉饶有深意地眯起了眼,小声说道:“我觉得这个浔阳楼的掌柜有点蠢啊!他不应该把酒楼建在城里,因为从长远利益出发,此举极可以说是扼杀了酒楼的成长,使它止步于此,永远登不上三甲之列!”
“为啥呀?”
杨拓“咕噜”一声,将嚼碎的肉块咽了下去,然后又道:“那要是换作是醉哥你,你会怎么办?”
吴醉的兴致给酒精带动起来,这厢一坛饮罢,又道:“要是我,就立刻在江边兴建分楼,而且是大规模地建。这样可以节省食材运送的时间,保证食材的新鲜,同时能够极大地利用江景,营造一种华贵的感觉,让路过的人深刻地记住这家酒楼!”
他拍拍杨拓的肩膀,道:“这其中的好处太多了。我就不一一与你细说了,反正你也不经商。”
“啧啧。”
杨拓点点头,向吴醉伸出了一个大拇指,道:“醉哥,您真是个经商奇才!我觉得,你应该回一趟吴家……”“回去?”
吴醉长叹一声,把头埋了下去,道:“商户自古轻贱。我吴家虽有我不少武者,但真正的高手,一个也没有。我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就算我回去了,他也不会让我走经商这条路……”杨拓轻咳一声,不由地沉重了起来,道:其实,行业之间并无贵贱之分,经商没什么不好的,何必要执着地让你成为武者?吴叔的执念太重了。”
“就是说啊……”吴醉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向店家小厮要了几坛美酒。杨拓见吴醉的心情瞬间拉低,尴尬地轻咳两声,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向吴醉敬了过去。“往事种种,一饮而尽便是!”
少年咧嘴大笑起来。“对!一饮而尽!一饮而尽!”
吴醉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然后端起酒坛,“咕噜咕噜”地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