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是一时气昏了头。
多年的修炼,他早学会该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否则也不可能恪守无情道这么多年。可每当他对着此人时,所有的克制隐藏都迅速破功,几百年的修为像是喂了狗。
因此,等白荼回过神来时,口中已尝到了血腥之气。
他咬下去这一口没留力,硬生生将云野的嘴唇咬破个小口子。
血腥之气让白荼稍清醒过来,他立即放开身下的人,后退两步背对床的方向,不敢看那人的反应,只给后者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仿佛刚才那只发狂咬人的小兔子不是他似的。
可他通红的耳尖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云野怔愣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竟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前世今生活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被兔子咬,更不用说是咬在这种地方。
云野傻乎乎地伸手摸了摸破皮的嘴唇,怔怔开口:“师、师尊……”
白荼耳根都红了,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恨不得就地找个兔子洞钻进去。
云野翻身下榻,从后面拥住了白荼:“师尊别生我气……”
这声音紧贴着他耳廓响起,白荼竭力维持声音平稳,冷冷道:“你还赶不赶我走?”
“不了。”云野将头埋在他肩颈处,声音软糯,“师尊就是想走,我也不让。”
白荼立即察觉到不对劲,这声音清明无比,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模样。很快,就连云野身上的那点酒气的消失殆尽。
白荼问:“……你试探我?”
云野的动作一僵,却不回答,只是收紧双臂,将白荼抱得更紧。
白荼挣动一下,竟没有挣脱开,怒道:“你放开——”
“抱歉,师尊。”云野垂下眼眸,率先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白荼的眼眸动了动。
云野用脑袋在白荼的肩颈处蹭了蹭,一只手滑下去,轻轻握住了白荼的手:“师尊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会离开我,我有多害怕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明明过去我只要留在师尊身边就已经很开心了,是我太贪心……”
云野:“我想要师尊心里有我,想要师尊为我留下来,我现在的确不能给师尊什么,可我会竭力去弥补。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你相信我一次。”
由爱生怖,他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害怕,会胡思乱想,夜不能寐。可这些,都比不过白荼可能会离开他。
他没有那个自信,他担心白荼会受那人影响,会不愿留在这里。
可他却不敢与白荼直言,才会想出装醉这种这么傻的法子。
白荼从他的话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听见那日乌麒对我说的话了?”
云野没有回答。
但虽是这样,白荼却已经猜得**不离十:“你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你什么都给不了我,所以你担心我会离开?”
白荼用力挣脱云野的怀抱,转身看入那双眼中。
那双眼里带上些水汽,正微微发着红。被白荼咬破的位置已经不再出血,只是稍稍有些肿,红得反常。
白荼心里又酸又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声音也不由得放软:“你以为我为何回来找你?是因为我担心你无法解决魔渊内乱,危机修真界的安危?”
“……我为什么要管那些,你这个傻子,我在乎的明明只有——”
那话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可白荼依旧说不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偏过头不敢看他:“总之,乌麒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就这么点小事,你何必憋在心里,早说不就好,你这个人真是……”
可云野没这么好糊弄。
他朝白荼靠近了些,故意问道:“师尊方才说,只在乎什么?”
白荼眼神躲闪,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没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听。”云野穷追不舍地逼问,“师尊方才说自己最在乎什么?”
白荼被他逼得急了,怒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伤口都裂开了还不回去躺着,伤不想好了?”
云野深深地垂眸看他,却没再逼他,而是听话地乖乖回到床上。
须臾,白荼的脸色稍加缓和,他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云野被咬破的嘴唇上。
白荼有些过意不去:“还疼不疼?”
“疼,特别疼。”云野用指腹摸了摸唇边的伤口,没正形道,“原来兔子咬人也这么疼,我还是第一次被兔子咬。”
白荼脸颊发烫,生硬道:“知道疼就好,今日算给你个教训,以后你若再敢胡思乱想,我……我还要罚你。”
云野眼眸一转:“所以……这就是惩罚?”
白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脖子:“当、当然不是,让你别胡思乱想了!”
他仓惶站起身想走,却被云野拉住手腕。云野只轻轻一拉,便将白荼拉到怀里。
云野抚摸着白荼的脊背,声音温柔:“若是这样,真希望师尊能多罚我几次,越多越好。”
白荼气急:“你这人——”
“我这人很讨厌吧。”云野轻叹,“我明明与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偏要与你纠缠。师尊啊,遇上我恐怕是你此生最倒霉的事。”
白荼沉默。
须臾,他轻声道:“没有,我愿意的。”
云野一怔:“你说什么?”
白荼闭着眼靠在他肩头,含糊道:“你分明就听到了。”
云野眼神沉下去,忽然翻身把白荼压进柔软的床榻里。云野低下头,与白荼隔得极近,二人呼吸交融,几乎只要一开口,就能碰到对方的嘴唇。
白荼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
他不是没有与云野亲密接触过,可先前几次二人肌肤之亲,他都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算下来,他在清醒时与云野这般亲密的接触,其实并不多。
云野的手撑在白荼身侧,轻声问:“师尊……告诉我,你方才说了什么?”
白荼不敢看他,避重就轻道:“你分明就听见了。”
云野:“可我想听师尊再说一遍。”
白荼道:“别胡闹,回头伤口又——”
云野打断他:“师尊再说一遍,我今晚便放过你,也答应你会好好休息。否则,我便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白荼头偏到一边,闭着眼轻轻重复一遍。
他话音刚落,云野俯下身,温柔地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前所未有的温柔缠绵,云野扣住白荼的手腕,轻轻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舔舐着,动作近乎虔诚。
白荼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笨拙又小心地回应。
除开其他不提,他其实很喜欢这人的触碰。或许是先前怀孕时发情反应留下的后遗症,他已习惯于依赖这人,被他拥入怀中又或是温柔亲吻,都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白荼渐渐沉迷其中,可这个吻却是浅尝辄止。
短暂得不像是狼崽该有的风格。
白荼睁开眼,云野已经抬起头来,甚至放开了他的手。
“师尊早些休息吧。”云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白荼:“……?”
云野说完这话,身形往旁侧倒去,乖乖躺回床上。白荼茫然地眨眨眼,正想开口问他,余光却扫到云野刚处理好的绷带上又隐隐渗出血迹。
白荼眼神一暗,担忧道:“你先躺下,我去让巫医来看看你。”
“别。”云野拉住他,低声道,“如今已是深夜,就别打搅巫医大人了。师尊留下陪陪我,明日再找他来看不迟。”
“可是你……”白荼正要说什么,触到对方深邃的目光,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好。”
云野松了口气,拉着白荼躺回床上,闭目不再多言。白荼靠在他身边,紧盯着他的侧脸,隐约像是感觉出什么。
白荼想了想,轻声问:“若方才我说我想走,你会如何?”
云野眼眸微动,睁开眼:“我不会让师尊走。”
白荼又问:“若我执意要走呢?”
云野深深地看向他,却只是摇摇头,没再回答。
白荼追问:“你会再用铁链将我捆起来么?就像当初在别苑那样。现在的我可不比从前,你有办法制伏我,再将我锁起来么?你——”
云野忍无可忍,伸手将他拉入怀中。
白荼忽然浑身一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尊故意的?是在报复我刚才试探你么?”云野紧贴在他耳边,白荼甚至能听见他说话时略带不稳的气音,“师尊多虑了,想要困住你,只要这样就够了。”
白荼浑身僵硬无比,竭力抑制自己想变成兔子逃走的念头。
因为他感觉到,有个滚烫坚硬的东西,正抵在他腿上。
白荼吓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你——你不能……”
“对,我不能。”云野的手指在白荼小臂上轻轻摩挲一下,简单的动作也带上些暧昧之色,“师尊就是看准了我不能,所以才故意招惹我?巫医大人虽然严厉了些,可他毕竟只是个大夫,被他骂两句也无妨……”
白荼浑身抖得厉害,开始后悔为何要作死招惹这人。
可在害怕之余,心底又隐隐有些期待。
两种情绪夹杂间,白荼神情一时恍惚。云野却将他这反应看作默许,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勾便解开了怀中人的衣襟,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
白荼猛地颤了一下,一个没忍住,身形一晃在云野怀里变回了原形。
云野:“……”
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小白兔蜷缩在衣物上方,背对云野,浑身绒毛轻轻发颤,像是吓得不轻。
云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恶意地捏了一下那颤动不止的兔尾巴。
白荼:“!!!”
白荼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四肢并用仓惶往衣物里爬,整个藏进了衣物堆里。
“好了,我不与你闹。”云野扯开繁复的衣物,将惊魂未定的小兔子抱出来,“我这幅模样还能对你做什么,师尊修为这么高,有什么可怕的?”
白荼恍然清醒。
是啊,这人又打不过他,他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吓到变回原形吗?
白荼在云野手心里蜷成一团,垂下耳朵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云野轻笑一声,将人放到枕头边,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吻了一下:“休息吧,师尊再胡闹,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他说完这话,当真躺回了原处,很快没了动静。
白荼拨开兔耳朵往外看了一眼,见这人果然闭上眼,这才松了口气。
一夜安稳。
翌日,白荼派人将巫医找来,自己则出门去寻一夜未归的小灰球。得知小灰球昨夜一直留在南乔住处,现在还没醒来,他才稍放心了些,先回到魔君寝殿。
还没等他踏进殿内,便听见巫医的吼声从里面传来:“让你们节制点,节制点,你这伤势不想好了?!”
云野辩驳:“我们没有……”
“还说没有,你那嘴上怎么回事,我咬的吗??”
白荼:“……”
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