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就叶繁霜一人没做自我介绍,她也简短说了两句。
而温璇没分神去听,还在打量眼前的宁苏意。
她烟青色薄款针织开衫里穿一件乳白色吊带,夏季的针织衫很透,能看到里面吊带的肩带,是颗颗圆润的珍珠串成;一条雪纺半身长裙,裙身绘制水墨丹青画,一边高开叉,行走间雪白的腿若隐若现。
身材高挑,无需借助高跟鞋来拉长曲线,所以她脚上只趿一双valentino的漆皮铆钉平底鞋。
一般人可能得靠妆容来营造凌人气质,而她端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已然叫人认为她如山巅之花一般,高不可攀。
叶繁霜再次出声,打破四周微妙的气氛:“大厅里好像没位子了,能跟你们拼桌吗?”
她问的是井迟。
既然他和温璇是偶然遇到,不是单独约会,拼个桌应当不打紧。
井迟扫一眼大厅,提议:“大厅有点吵,我订个包厢吧。”他一个人无所谓,宁苏意来了,不一样。
宁苏意却说:“就我们几个人,不用那么麻烦。”
她招呼叶繁霜和井迟赶紧坐过去,再磨磨蹭蹭的,搞不好唯一的空桌也被人占去。
走了两步,宁苏意忽觉有人没跟上来,脚步顿一顿,扭头去看温璇:“温小姐,一起过来坐啊。”
温璇芙蓉面颊上笑意淡淡,游移不定地看向井迟。方才她想要与他拼桌,他没有应允,她担心贸然前去,惹他反感。
但宁苏意很平易随和,放下包,再次叫她。
温璇再不好推脱,提步走到桌边,再一次犹豫。
这一桌是四人位,宁苏意和叶繁霜坐一边,井迟单独坐一边,空余的那个位子就在井迟旁边。
温璇用征询的眼神看着井迟,井迟压根没看她,拎起桌上水瓶给宁苏意倒了杯酸梅汁。
她咬咬唇,攥了下手指,坐了过去,心始终高悬着,如同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跌下去。无非是害怕井迟提出换位,那样尴尬的只会是她这个外人。
幸好,井迟并没有。
温璇悄悄瞄一眼他的侧脸,他倒完果汁就低头看菜单,脸色平静无任何异样,她这才轻舒口气。
片刻后,井迟叫来服务生,点的全是宁苏意爱吃的,另外再要一盅鸽子汤,给她补身体,然后将菜单递给叶繁霜。
叶繁霜点完,又递给温璇。
温璇笑了笑,客气地点了两样,准备将菜单交给宁苏意。后者喝一口酸梅汁,摆手笑说不用了。
“宁小姐不点餐吗?”温璇踌躇着阖上菜单,不确定地问一遍。
“不用管她,他俩一起吃饭,点餐都是由井迟一人包揽。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井迟记得比乘法口诀还清楚。”叶繁霜深谙此道理,是以,方才根本没多此一举让菜单从宁苏意手里过一遍。
温璇唇边的笑已有发苦的意味,喃喃道:“这样啊。”
网上那条采访视频后半段有个题外话环节,主持人问小井总是否单身。他一脸冷漠,不愿回答私人问题。
这个问题最终由一同接受采访的井韵荞代为回答,她一改前半段的严肃神色,温温柔柔一笑,说弟弟是单身哦,喜欢他的女孩们可以试一试。
那时弹幕上刷过去一排“姐姐你看我能不能当你弟媳”。
食客多,菜上得很慢,趁机闲聊几句,温璇寻一个合适的空当,问出心中所惑:“井先生和宁小姐关系真好,很多年的交情吧?”
宁苏意看一眼井迟,点点头:“小时候就认识。”
叶繁霜在后面补充:“他俩七八岁还一起吃住,没哪对青梅竹马比得过他们。温小姐你以后就知道了,反正我这旁观者是见识到他俩的感情了。旁人想要插一脚进去,难。”
井迟头一次觉得,叶繁霜说话这么中听,以往他都有点烦她,时常教坏宁苏意不说,但凡她出现,总是粘着宁苏意。
宁苏意则认为叶繁霜吃错药了,说的尽是些有歧义的话。
什么叫旁人插一脚进来很难?
模棱两可的表达,像是说她和井迟之间有什么。
可实际上,再清白不过。
偏偏她无法去辩驳,温璇怎么说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特意跟她解释自己与井迟的关系反倒是赘言。
这一顿饭,其他人吃得乐乐呵呵,温璇却全程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井迟给宁苏意布菜的一举一动,仿佛演练过无数遍。提醒她吃饭时不要喝水,会稀释胃酸,影响消化;给她夹培根番茄时,会小心弄掉上面的番茄粒;等她吃得差不多,再将那盅不烫口的鸽子汤推过去,温声劝她好歹喝几口。
一切都不是过分的亲密,却也叫人看出他们之间严丝合缝的氛围。
温璇一开始很惊讶,既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个成年人这般,实在有些……逾矩。
可,他们都表现得太自然,一个从容服侍,一个坦然接受,不会给人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关键是叶繁霜神情平常,显然对此见怪不怪。
夏日太阳落得晚,薄暮冥冥,青烟似的流云飘在天际。道旁路灯早早亮起,连成两条亮白的线,延伸至远方。
宁苏意:“我开车送霜霜,你怎么回?”
井迟想与她多些相处时间,无奈开车过来的,他指一指远处停车位:“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宁苏意放心了,偏一下头,问站在井迟侧后方的温璇:“温小姐呢?”
温璇回神,撩一下耳边的发丝,笑说:“我家就在附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你们先走吧。”
宁苏意说声“好”,载上叶繁霜先一步离开。
温璇微微侧身,看着边上挺拔如白杨的男人。他手里拎着脱下来的西服,身上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在方才吃饭时松了两颗扣子,平直的锁骨半露不露,稍一侧头,右耳上的耳钉便分外惹眼,给人以禁欲感的同时,一丝轻狂露出来。
井迟目送那辆红顶的保时捷驶出视线外,这才一步跨下马路牙子,将手上西服甩到肩上,几分落拓不羁地朝停车位走去。
温璇喜欢沉浸式画设计稿,对于人情世故都有些淡薄,可她并非迟钝的人,看得出来,井迟在旁人和宁苏意面前,完完全全的两样。
冷酷和乖顺,那么奇异地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打开空调,车里的温度慢慢降下来,只有两个人在,宁苏意终于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饭桌上被人附体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叶繁霜蹭了一顿饭,心情颇好,餍足地笑一声:“我哪句说的是胡话?不都是事实。”
“跟温小姐又不熟,你说的那些,人家听了估计一脑袋问号。”
“我倒是觉得人家爱听得很,没看她听得多认真?”
宁苏意啧一声:“你是pr,还是工地抬杠的?”
叶繁霜手指抓着短发往下顺,笑得很没形象,差点呛到,连忙顺了顺呼吸,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温小姐说你和井迟的事,可能是调侃你俩习惯了,也可能是有某种直觉,说不上来。”
从高中认识宁苏意起,她就亲眼目睹这两人“相亲相爱”一路走来,突然冒出个女人接近井迟,就像是那时候的杨婧雯一样。
她莫名产生这两人又要冷战闹翻的预感。
——
一星期后,井迟收到宁苏意送的车。
上午十点左右,他刚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接到4s店的店员打来电话,询问他本人在不在家,需要将车钥匙交给他。
井迟稍稍等了几分钟,车就被托运过来了。
一辆通身纯黑的奔驰g63,气派又酷劲儿十足,他很喜欢。别的不论,单是宁苏意送的,他就够欢喜了。
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可能在忙,响了好一阵没接。
井迟揣回手机,回过身与店员交接完毕。
出来倒垃圾的琼姨看到他,微微惊讶:“还以为你早走了,怎么还在这儿?”
“马上就走。”井迟回。
“这车真好看!”琼姨丢完垃圾回来,端详一番,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只觉车子与井迟配极了的好看,“以前没见过,买的新车?”
井迟手撑着车身,一笑,清澈的眼眸荡开涟漪似的,中和了天然的冷感,眉目明媚到极致,音色也漫出几分轻快:“酥酥送我的。”
“酥酥眼光好,对你也是好得没话说。”这车一看就不便宜。
口袋里手机在响,不用看就知是宁苏意回拨的电话,井迟连忙掏出来,手指一滑屏幕,点了接通,掩不住悦然的情绪:“为什么突然送我车?”
那边沉默两秒,有翻纸张的声音传来。
宁苏意这一周忙昏了头,慈善基金会在筹备,公司几个拓展的大项目全交到她手里,倒忘了送井迟车这件事。
“收到了?”她略一沉吟,笑着问。
“没收到能问你?”井迟哼笑一声,“我今年生日早过了,回国礼物你也送我了,那这辆车是以什么名头送我的?”
宁苏意无声一笑,要说还他送手链的人情,以他那臭脾气,铁定要翻脸。
不能说实话。
“陪霜霜买车,看见这辆车挺适合你,就买来送你了,没什么由头。”宁苏意听到敲门声,捂着听筒说了声“进”,而后拿开手接着对电话那头说,“你喜欢吗?不喜欢就拿去卖了。”
井迟恼道:“又没说不喜欢!”
“哦,那就是喜欢了。”宁苏意见梁穗欲言又止,不打算继续闲聊,对井迟说,“我有点事要忙,先挂了。”
梁穗过来是说慈善基金会的事,章程草案、验资证明、住所证明等资料已准备妥当,只差理事名单以及拟任理事长、副秘书长等人的简历,得宁苏意裁夺。
这些资料全部整理完,才能向民政部门提交法人登记申请书。
宁苏意撑着额头,一项一项看完,日头都升至高空,显示已到午饭时间。
梁穗再次敲门进来,站在桌边低声说:“高总想邀请您中午一起吃饭,我这边已经订了餐,您看要怎么处理。”
宁苏意抬起头,疲倦之色尽显,声音沉了两分:“就说我已经吃上了,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