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在清闲与忙碌中交织着过去了三分之二,二十一号上午,宁苏意在开会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她站在办公桌边,准备出去,突然被一个电话打断,只能先留在办公室,朝门口等着她的琳达打了个手势,让她先过去。
琳达点了点头,离开时把门关上。
宁苏意重新坐下来,随手翻着桌面上的文件,接通电话后附在耳边。电话里头的声音也是陌生的,问她是否是宁苏意。
真是奇怪,给她打电话,先问她是谁。
宁苏意表明了身份,对方说自己是房产经纪人,之前宁老先生的房产都由他经手办理,现有一位名叫宁宗城的男子欲处理掉一栋位于君山的别墅,不知宁苏意是否知情。
对方还说:“先前宁老先生办理业务时,预留了家人的联系方式,我这边打电话跟您核实一下。”
宁苏意不大了解相关流程,顿了几秒,疑惑地问他:“宁宗城要处理掉君山的别墅,他是想托你卖掉?”
“是的,宁先生可能是着急用钱,跟我讲尽快处理。”房产经纪人说,“他手里拿了完整的房产证件等资料,如果您这边没问题,我就为他办理。”
宁苏意合上桌面的文件,拿起来站起身往外走,安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既然他手续齐全,让你办理那就办理吧,我没什么问题,以后也不用跟我打招呼。”
爷爷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位于君山的两套别墅由长子宁宗城继承。房子既给了他,处理权在于他,他是想自己住还是卖掉,跟她都没关系。
房产经纪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打来这个电话不过是形式主义,没有实用性。
宁苏意走出办公室,把手机调成静音,目视前方朝会议室走去。
九点一刻,会议开始了,宁苏意坐在首位,双手交叉搁在桌边,面前是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她一口没喝,专注地听底下人汇报各项工作进度。
轮到宁屹扬,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的下摆,将身后的椅子往后推了一点,一副要大施拳脚的架势。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大施拳脚,就被走廊里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打断了。
按说会议室里隔音效果很好,可架不住说话的人太多,以及嗓门太大。宁苏意蹙了蹙眉心,一瞬间想到宁宗城跑来公司大闹的那一天。
那时爷爷去世不久,秦世伯协同她在集团坐镇,会议还未结束就被贸然出现的宁宗城扰乱。
那天的场面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心有余悸。
宁苏意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对自己左手边负责做会议记录的琳达说了声:“琳达,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琳达的手从笔记本键盘上移开,没关掉录音设备,站起身来,高跟鞋咔哒咔哒的声音荡在会议室里,渐渐靠近门边。
她拉开一扇磨砂玻璃门,走廊里的说话声清晰了一些,顺着开启的门缝传到与会人员的耳中。
“什么情况?他们来找谁的啊?”
“吓死人了,突然涌进来一群穿制服的人。”
“朝宁董办公室去了,找宁董的?”
“不知道啊?几个高层现在都在会议室里,也没人出来。用不用进去通知一声?”
“嘘,琳达出来了。”
琳达走出会议室,瞧见几位穿着警服的人员从面前经过,往宁董的办公室方向走去,她神色一紧,连忙追上去:“等等,请问你们……你们找谁?”
琳达勉强定神,然而一张口,话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怯意,说完话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心里敲起了小鼓。
为首的男人正是周民寒,听到询问声转过身来,他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板正又冷肃,不带任何个人情绪,所以显得威严逼人:“请问宁屹扬在不在?”
不是来找宁董的。这个认知让琳达松一口气,转瞬又提起一口气,宁经理?
琳达抿抿唇,指着自己过来的方向:“他在会议室里。”
一行几人跟着琳达往回走,琳达走到会议室门外,对他们说了声“稍等”,自己推门进去,扫了一眼站起来准备汇报工作的宁屹扬,快步走到宁苏意身边,弯着腰在她耳边说:“宁董,外面来了几名警察,说是过来找宁经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是以,哪怕琳达刻意压着声音,众人还是听到了模糊的字眼:警察过来找宁屹扬。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前方大屏幕展示的ppt上,纷纷看向伫立在那里的宁屹扬。
宁屹扬自然听到琳达说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再次攥紧了,反复几次,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平静。
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想要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听见宁苏意说:“会议暂停,请他们进来。”
琳达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让几个人进来,随后站在走廊里朝两边看热闹的人斥了一声:“都没事可做是吗?”
大家好奇心再强也被按压下去了,缩缩脑袋,各自回到工位。
琳达刚准备把会议室的门关上,就听见方才与自己讲过话的那名警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宁屹扬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一起谋杀案,现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满室哗然。
大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一个两个都表示不敢置信。
琳达回过身,瞧见那名警察出示了证件,然后给宁经理的手腕戴上了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银色手铐,将他带走了。
人快要走出会议室,宁屹扬才想起来挣扎怒吼:“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要告你们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他一身黑色西装,领口雪白,头发用发蜡定型,一张天生的好皮囊配上不菲的装饰,端的是丰神俊朗。可那张优越的面庞在恐惧和不服交织的情绪中显露出几分狰狞,眼神也化为阴鸷,当真丑陋无比。
周民寒推了下他的肩膀,厉声呵斥他老实点,缓了缓口气,字正腔圆地说:“既然能将你带走,说明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劝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当然,你也可以请辩护律师,我们不会剥夺这项权利……”
随着会议室的门关上,他们的声音听不见,身影也看不见,徒留满室的寂静。
“这……这怎么回事啊?”其中一个部门主管推了推滑到鼻梁下面的眼镜,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跌破眼镜”。眼镜虽然没破,也差不多了。
众人望向坐在首位岿然不动的宁苏意。
宁苏意慢慢平复着起伏的心绪,抬眸看向宁屹扬走后空出来的位子,顿了几秒,视线顺位到下一个汇报的财务部门主管的身上,抬了抬下巴:“会议继续。”
财务部门的主管经此一事,脑子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汇报什么,站起来半晌没发出声音,足有半分钟,他才想起来要汇报的内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
——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有点蒙,后半段基本没心思听其他人汇报了什么内容,只能寄希望于回头去看会议记录。
满脑子都是警察进来时说的那句话:涉嫌一起谋杀案。
谋杀……
光是这两个字都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宁苏意冷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关掉静音,换回正常的铃音,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站在落地窗边喝完。
当初井迟告诉她,他跟一位警官联系上,向对方说明车祸一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她那时候对宁屹扬的怀疑是百分之五十,仍然有百分之五十相信不是他做的,愿意粉饰太平,告诉自己这起车祸只是一场意外。这样的意外每天都有可能发生。
后来,周警官收集到一些证据传过来,她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的,想着事情能够尽快水落石出。直到琳达发现通话记录里有宁屹扬的情人的号码,她对宁屹扬的怀疑从百分之五十增加到百分之八十,只差最关键的一环。
在这之后,警方展开紧密调查,她这边没收到一点消息。井迟那边也说周警官好几天没联系他,最后给出的消息就是让他耐心等待。
宁苏意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和生活上,不想为了这么一件事搅得自己终日惶惶,就这样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再到今天,警察逮捕了宁屹扬,一切看似明朗,雨过天晴,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和落定的感觉。
沐浴在许久不见的阳光里,宁苏意眯着有些酸涩的眼,默道,不知爷爷泉下有知作何感想,会否后悔当初不遗余力找回流落在外的家人。
手机铃声响了,宁苏意仰了仰头,眉眼流露出一丝疲惫。她走回办公桌旁,放下手里的空水杯,拿起桌上的手机。
是井迟打来的电话。
“周警官跟我说,找到了重要证据,肇事者那边对宁屹扬雇佣自己制造车祸一事供认不讳,人证物证都有,宁屹扬要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他简单概括了事件,宁苏意听完“嗯”了声,坐在椅子上,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搭在办公桌边缘:“开会的时候周警官过来了一趟,带走了宁屹扬。”
井迟以为她还不知情,倒是没想到周民寒动作那么快。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井迟问:“你还好吗?”
宁苏意扬了扬唇,笑得不大自然:“还好啊,我爸妈他们还不知道,我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是该提前告知他们,不然等叔叔阿姨从别处知道,可能接受不了。”井迟很快转移了话题,“酥酥,我中午过去陪你吃饭?”
宁苏意笑了下,这回倒很自然:“不用,我真没事。这个结果不在我意料之外,我就是心情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