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侯爷长子的身份,他能申请的官舍,自然是要比前世那个可要好得多了。
朝阳的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每一间都是十分宽敞的,连位置都不再是紧挨着巷子的最深处了。
长春和容生别看是男孩子,却都是伶俐而能干的,眼睛里有活儿,能把院子收拾的干净整洁。
厨房里的孙妈妈是繁漪请外祖父从扬州送来的,手艺好,菜色多,也懂药理,不比长春只会三菜一汤、熬个粥什么的。
孙妈妈一生无儿无女,对小辈便格外关照些。
瞧着院子里拢共就这么四个少年郎,一个忙的脚不沾地,一个只会舞刀弄枪,两个半大孩子,怪可怜的,更是倾注了她所有的和蔼与热情,把四人照料的十分细致。
琰华刚进翰林院差事必然辛苦,在孙妈妈的好菜好饭照料下气色倒也还不错。
以后,有她在……
不是了,以后孙妈妈或许也用不着了。
繁漪仰面望着清明的日光,澹澹一笑,用不着,便罢了吧!
孙妈妈见着她进来,十分热情的挥舞了铲子,表示现在就开始准备,让她早早吃了再回去。
繁漪笑着应下,然后两人一起挑了位置,规划了到时候在什么位置种什么花、什么位置种什么树。
琰华说要把桂花种在院子的中央:“开了窗户,一抬头就能看见。每一个屋子里都能闻见它的香味。”
她依然没有异议,然后给每一盆的盆栽都浇上了水。
他就跟在一旁帮着提水桶,待浇好水,亲自给她净手,用完了比午饭晚、比晚饭早的早晚饭,他又伺候了她漱口。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那么的亲密。
繁漪望了眼窗棂半开的书房,窗台上摆着一盆茉莉,英英翠翠拖着娇小洁白在清光灿灿里有浅金色的光晕。
发现心底也没什么起伏了,难只顺口一问:“你的水仙呢?”
琰华看着她的神色,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只淡淡道:“养坏了,扔了。”
繁漪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头让晴云把东西拿进来。
晴云指挥着南苍去门外的马车里搬了个不小的箱笼进来,主仆神神秘秘的进了他的卧房,好一阵悉悉索索的之后才开了门。
琰华望进去,绿琐窗纱下,她穿着一身嫁衣,亭亭立在门口,盈盈望着他。
翔鸾妆样,粲花衫绣。
一层又一层交叠的衣襟只在脖颈下露了尖尖的一隙。
衣襟与袖口上是金线绣以的缠枝葡萄纹样,寓意子孙绵延。身后拖曳起的长长裙摆上是舒展的凤凰尾羽纹,奢而不俗。
青丝抹了发油,油亮亮的弯起圆髻,赤金凤簪上坠下的长长流苏在两侧悠然轻晃,蕴漾了一阵阵涟漪,流转在她的面上,宛然有新妇的娇羞与明媚。
她本生的肤白柔婉,这样一身明艳鲜红的嫁衣将她的皮肤衬得白里透红的鲜润明媚,似饱满的石榴籽。
隔着一道门槛,繁漪展了展几乎要垂到地上的大袖,眉目温情:“前日送来试的,我想叫你先看,或许到那日你就看不到了。好看么?”
琰华点头,目不能移:“好看。”心底莫名一跳,“怎么看不到?”
繁漪微微一侧首:“我盖着盖头,你看不到,进了洞房掀了盖头你便要出去吃酒,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卸了妆发了,你如何能独自瞧了我这样一身装扮。”
伸手,食指扣在他的衣襟上,轻轻拉了拉,似乎有撒娇的意味,“这发冠委实重了些,你不好叫我一直戴着等你回房吧?”
琰华清隽的面上带着暖融的笑意,顺着她的力道轻轻靠近了几分,抬手抚了抚她的脖颈,“重就拿下吧。我看到了,真的很美。”
繁漪仰头望着他,缓缓一笑,推了他一下,关上了门。
明明只是隔了几步,琰华却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渐渐远去的恍惚。
待收拾的差不多时,天际已经浮起了薄薄霞红。
晴云和冬芮退了出去,把嫁衣重新搬回马车。
琰华进了屋去,就见她捻了小几上的白玉香炉的盖子盖上,香料乳白的轻烟缓缓从盖子莲花镂空纹里吐出,轻轻的笼在她面孔上。
白玉水滴样的耳坠轻轻点在她的颊边,天鹅颈细白纤长,微微垂首的弧度在朦胧的轻雾里纤柔而温婉,他从未发现,原来,她的侧影是这样美。
繁漪转首看过来:“这是千步香,又加了一味青赤莲。在衙门里与那些老学究在一处,压力总要大些的,这个可以舒缓精神。从前我给你配的香料,你有用么?”
琰华走近了她,在窗棂开启的斜晖脉脉里执了她的手,轻缓温情道:“平日有点着,今日你在,就没点了。”
繁漪缓缓一笑,似乎很高兴,指尖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挠了挠。
琰华缓慢的吞咽了一下,清敛如月的眸色微微一颤,耳垂不着痕迹的攀上了流霞的色泽,哑声低语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繁漪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按下坐在窗边的塌上。
在他惊讶的眼神里跨坐在他腿上,双臂圈住他的颈项,以暧昧而缠绵的姿势垂首吻他。
……
两额相抵,静静相对,身上有火热的黏腻。
繁漪勾着他在窄窄的塌上侧身而躺,埋首在他胸膛,听着两人脉脉而动的心跳。
有迷蒙的雾气湿漉漉的浮起,朦胧了他衣襟上的淡蓝色的卷云纹,语调轻的好似天边薄薄的云,问着明确有着答案的问题:“琰华,你喜欢我了么?你有没有喜欢我了呢?”
千步香的轻烟缓缓散落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温和而舒缓。
琰华不意她竟这样直白的问出来,抬手抚过她长长的青丝,发稍的触感有些枯脆让他不由皱了皱眉:“是的。”
繁漪缓缓笑了笑,眸色与窗外的夜色漫成一片枯寂,星子的微光点缀其中,茫然的好似一场梦:“有一点点的,是不是……”
有泪含着温热的气息,缓缓凝结在长长的羽睫上,她极力扬起唇角,让声音听上去是喜悦的:“琰华,恭喜你啊!”
琰华含笑:“恭喜什么?”
繁漪的眼底的光是邈远的,她说:“恭喜你,娶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呀!”
琰华的神经忽然绷了一下,察觉了不对经,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她含笑的声音里的苦涩之意越来越浓重,似风雨欲来时压在头顶的乌沉沉的铅云。
垂首去看她,却只看到了缩在他怀里的小小脑袋,一心依赖的样子。
他眼角带笑,轻轻“嗯”了一声。
庭院的墙角里有前头官爷留下的一丛兰花,夏虫躲在里头声声长鸣,倾诉夏日夜晚的闷热。
伸手勾了他的一缕乌发在指尖把玩,发质有些硬,缠着指上,不按住,立马散开。
容妈妈说脾气倔的人头发都硬。
繁漪头一回这样认定一个没有道理的“老话”是有它一定理由的。
终究,一点都不肯多做了停留。
生怕触动了她的神经,琰华不敢去催促她回家,就这样静静的依偎着,感受从窗棂吹的风由沉闷渐渐夹杂了傍晚的凉意。
听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似冰雕容下的水滴,滴答、滴答,平稳而沉稳,她问:“你困了么?”
千步香的舒缓和她身上的馨香让他不由松了精神,有了困倦的感觉,听到她的声音,有一种梦境里的迷雾破碎的激灵。
然而神思依然是沉重的,仿佛被梦境拽住了脚步,拥着她的双臂也使不上力,这样的感觉他是清楚的,并非源自身体的困倦。
而是,因为迷香!
心底的惊忧冲击着脑海,琰华慌乱起来:“遥遥,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