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秦家如何算计姜、慕、姚三家的,依然历历在目。
秦家的手伸的那样长,背后究竟为何,侯爷和二爷自然心中有数。
秦修和为此流放西北五百里,秦勉外放远地,但显然秦家暗里的计划并未因此而停止。镇北侯府盘根错节的关系自然还是秦家想要得到的!
换句话说,朝堂必将有一次无法阻止的大乱!
众人的眼神刷刷就落在了门口一向与秦家郎君交好的姜元陵身上,又速速散去。
姜元陵眼角在抽搐:“……”王八蛋!又来栽赃我!
但旁人对他真实的愤怒和百口莫辩却未必肯相信。
园子里的翠竹成片,英挺在狂风中,像是无数浪涛缠绵涌起,沙沙地打在人心头。
二夫人心中狠狠一沉,还有什么不明白,对方要中馈之权,更要把她们二房当做棋子一般算计着,替他们去对付对手了!
却不知对方算计的那样长远,远在琰哥儿回府之前,远在连玉儿都尚未出生!
她嘴角抿起一抹薄薄的笑意,带着冷然的阴森和残云的矜持,冷笑连连:“好好好,这算计好!想让琰哥儿夫妇四面楚歌,便来算计我们玉儿!待事情揭破,即便不是琰哥儿夫妇下的手,咱们做母亲做祖母的少不得要恨他们连累玉儿,从此同他们不对付。好啊,好极了,黑心肝的东西是把我们二房当筏子了!”
二爷少见端庄的妻子如此震怒,抬手越过桌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索性琰哥儿谨慎,咱们也不必替旁人的算计买单。别急。”
那一声“别急”,让二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回首看向琰华夫妇道:“琰哥儿放心,我们妇人虽目光不够深远,却也不是好挑拨的,今日便把话同你的明白,不管为了什么引起了这桩算计,我们万不会怨怪到你们夫妇头上。也亏得你们查的细,否则,玉儿白吃了苦头,我们也成了棋子!成了笑话!”
琰华颔首,清冷的眉目里有浅淡而亲近的笑意:“自然,二婶的心思便是我们夫妇的心思。”
二爷同侯爷相视一眼,有明了之意在其中,转而问道:“琰哥儿是如何发觉王氏有问题的?”
琰华指了指身后的晴云:“这件事还得亏晴云心思细,去给玉儿送香料那回发现王氏戴在窄袖里的那对白玉镯子价值不菲。细细打听之后也不曾听说是哪位主子赏的。便怀疑她这个人有问题。”
微微一笑,看了眼妻子,“原也是繁漪操心,就怕她在玉哥儿身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才着人去查了查。谁想竟真查到那万家甚是可疑。”
闵氏心下感动,眼眶便又微微红了起来:“咱们日日都去淳景斋,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太夫人安慰道:“那会子玉儿病着,你们两个的心思都在玉儿身上,琰哥儿也说了,那王氏把玉镯子戴在窄袖里,没有察觉也是正常。”转而温慈的看着繁漪:“玉儿有这样温厚细心的伯母,当真是福气了。”
繁漪神色轻缓,语调温柔的如同四月里的暖风,只叫人舒心适意:“疼爱玉儿的心思,咱们都是一样的。只是仍然失算,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叫玉儿吃了苦头。”
闵氏伸手握了繁漪的手,感愧道:“大嫂不要这样说。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只怪我们把人都想的太好,总是少了防备。”
繁漪安慰道:“小孩子三灾八难多些,长大了便是一帆风顺了。”
掠过众人,闵氏眼神微微一沉,眼底已然多了几分戒备的疏离之意,“如今汤药下去,玉儿的病症也压住了。小孩子天真,病着痛着也不会埋怨。只盼他将来别学得这一手算计人心的阴毒毛病才好!”
她这句话说的重,众人却心有戚戚。
只要大房的世子没有定下,这样的算计便不会停,可下一次又有谁被算计进去呢?
谁也不知道。
闵氏回头看了眼晴云,含了浅浅笑意道:“倒是晴云丫头这样细心,可亏得是她了,否则今日可要叫我这糊涂人冤了大哥大嫂了。”
晴云温温一笑,福身道:“奴婢不过听我们奶奶差遣做事而已,担不得二奶奶一声谢。”
女人的通病,尤其是寻常没有好东西佩戴的女人,一旦得了稀罕珍贵的,哪怕不能让那物件真正的见光,便忍不住要拿出来戴一戴过过瘾。
乌云将天地遮蔽的漆黑一片,明明是日头高升的时刻却仿佛深夜一般。
只听密密匝匝的雨滴自远处迅速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激烈地冲刷着花树,嗒嗒的,热闹非凡,带来一阵阵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知了的叫声变得拖拉粗哑,似钝器慢慢磋磨着心肺。
王氏摸了摸手腕,不曾想自己竟是早已经暴露了。
她虽不懂深宅大院里的算计有多深,可也粗粗猜测道一些,他们就这样看着、等着,原不过是想看她还要咬出谁来,好推断出背后之人而已!
完了!
全完了!
她失败了,她的丈夫和孩子,怕也保不住了!
她想去求一求那人,可她不敢抬头,就怕最后一点活的希望也被自己斩断。
琰华抬手拨弄了一下小桌上的一盆平阴玫瑰,紫红的花色衬得妻子搁在一旁的纤长素手粉嫩可爱,柔靡的香味缓缓萦绕,让她柔婉的容色带了几分妩媚的瑰丽。
这样严肃的情景下,他的眉目依然清冷,谁曾想他心底想的却是恨不能伸手去摸一摸她的面,同她颊耳鬓厮磨一番才好。
他微微垂眸,别过脸,不敢再多看,伸手掸了掸膝头的袍子,他轻缓的语调是笃然而凌厉的:“那万家的手上还有两条人命。王氏,你知道是哪两条么?”
惊雷托带着闪电齐齐迸发威势,一抹淡紫色的光亮透过竹帘落进几分,仿佛雨夜里出现的月华,带着湿润落下,转瞬即逝,徒留惊夜的人留在无尽的黑暗里。
王氏惊恐惊声:“不会的!不会的!”
琰华似笑非笑:“你猜到了。”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搁在桌沿,指尖笃笃的点在桌沿,跑马似的惊起心虚的人一身的冷汗,“你放心,这两个人犯案后被京畿衙门拿住了,你只要乖乖招供你知道的,我总有办法让他们一家子判个枭首示众,好给你丈夫和儿子报仇。”
蓝氏扬了扬妩媚纤长的眼角,语调婉转含嗤:“大哥这是在暗示她什么么?”
琰华并不看她,只是睇着跪伏在地的王氏,幽晃烛火下,自有一股不能相侵的凛然之意:“弟妹说笑了,是不是暗示王嬷嬷心里清楚。”
轻叹一声,余音袅袅孤寂,“那万家的一家子都在京畿衙门里待着,胡大人的手段倒也还行,想来要审出个真话也不难。到时候,就没你自首的机会了。”
红烛的火光在窗棂缝隙中肆意钻进的漏风里跳跃着,忽忽闪闪着,照的人眼睛发涩,连眼睑也不由跟着跳动起来。
雨势渐渐平缓,阳光透过云层落下一点微弱的光亮,雾蒙蒙湿黏黏,好像月初时阴阴的夜色,月色艰难,没有星光。
王氏听着雨滴绵绵不绝的打在庭院的花树上,还是那样大的雨滴子,从舒展的芭蕉叶上溅起玉碎般的凌冽之声,又急速的滚落,落在芭蕉树下柔软的栀子花上,将饱满繁复的花瓣打的凌乱,将那股清魄的香味激的四散,混在微凉的雨水里,成了一张带着毒的蛛网,蒙住了屋内的人心算计,又蒙住了王氏仅存的活的希望。
王氏眼里有深深的恐惧与迷乱,她的脖子不住的往后扭转,只敢扭转一星半点,让人心思里不住去猜测他想要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