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咒骂:“你再叫嚣有什么用呢,如今府医、白溪指认的都是你,今日我便是杀了你,蓝家谁敢跟我有一句废话!所以你,最好给我闭嘴,安安静静的待着。最后的证词,会决定最后的下场。”
看着蓝氏惊恐而疯狂的眼神,不紧不慢的一笑,很满意她想杀死她却又办不到的窝囊到癫狂的样子,“把盈枝提进来。”
姜元靖深垂在阴影里的眸子微微一闪,仿佛是惊,又仿佛意料之中。
人很快就被提了进来。
盈枝似乎缓过了一些,苍白着面孔静跪在地上,烛火的光晕落在青砖石上,将细碎的裂痕照的格外明显,有风吹过,光晕微微摇曳,那裂纹好像有了生命,不断的、不断的向前蔓延,随时迎来崩塌。
繁漪看了她了她一眼:“自己说罢。”
盈枝的语调很平静,似水一般:“奴婢半年多钱在法音寺认识了一个秀才,叫周淼,与他私定了终生。平时会找借口出府与他幽会。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想过可以和他做夫妻。只想着快活一日是一日……后来,我们的事被发现了。”
闵氏冷眼看着她:“谁?”
盈枝看向了身旁的蓝氏,一字一句道:“五奶奶身边的文宣。她找到我,威胁我,若我不帮她们做事就要杀了周淼。”
蓝氏仿佛站在漂浮在水面的皮筏子身上,而脚下的皮筏子被人猛然扎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空气的排除让皮筏子在水面上不停的转动、转动,让她头晕目眩。
她想大声的否认,却发现连声音都泻了气,只能死死瞪着盈枝虽光影微颤的盈枝:“我没有,你胡说,是你栽赃我……”
众人面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也无人去搭理她。
“所以,你就去害你的主子!”
盈枝比闵氏还要大一岁,是自小伺候她的,在遇见那秀才之前,盈枝算是忠心耿耿的,连做姨娘的心思也没有,因为她知道贴身奴婢做了姨娘,从前的情分便也没有了。
想着嫁个管事,做个管事婆子,平平静静的当着差,看顾着小主子,也算成全了与主子这么些年的情分。
可那些人竟然发现了她和周淼的事,以此放她自有为条件,让她咬住是闵氏让她想行云馆下红花。否则,便要杀了周淼。
她不得不答应。
盈枝肩头微微抖动着:“我也不想的,可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啊!都是侯府里的算计,他从不曾与这个地方有任何关联,为什么要他为你们的算计付出性命的代价?”
“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着,只是咬住二奶奶而已,她生了太夫人第一个曾孙,肚子还怀着另一个,即便‘证据确凿’,她也不会有事。”
繁漪了然,徐徐接口道:“而你,就可以假死离开,与你的秀才双宿双飞。可是你没想到进了偏院受审,却听到被你们算计煽动的盈月竟然被杀了。”
“你也不算笨,自然知道即便你真把云岚咬住了,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也不会真的让你这个可能揭穿他阴谋算计的人活着离开侯府。所以,这几日你一直咬住不肯松口,可又不敢把他供出来是么?”
盈枝呼吸了一下,凄惨一笑:“我已经起过歹心,哪怕当时也是被逼无奈,也算不得什么忠仆了。可二奶奶终究是我伺候着长大的,对我们这些奴婢也算很好了……”
“若是注定了我没有什么好下场,也不能再连累了她。我知道郡君是个厉害人,却也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当她听到崔嬷嬷说起周淼的时候,她便知道,她这最后一口气,总算没有白白咬住了。
可她也后悔了,当时为什么没有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或许……
到最后,她也只能是个叛徒而已。
该说的说清楚了,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便也没什么好废话的了。
红花疑云揭破,还了闵氏清白,玉哥儿安然无恙,身边不忠心的隐患也彻底拔出。
闵氏总算稍稍松些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不过一片冷漠与决绝:“盈枝、白溪,杖毙!”谷
瘫软在地的白溪挣扎着要求饶,被婆子一嘴巴捂了给拖出去了。
盈枝看了闵氏一眼,磕了头,顺着婆子的拖拽走向了黑暗。
府医本不是侯府的卖身奴婢,若是送去衙门治罪,家丑少不得要外扬,念在他为侯府也曾尽心过十多年的份上,最后便只是将他赶出府,从此不准其在登门。
蓝氏身边的女使才丢过去受审,想是没那么快结束。
太夫人和侯爷显然也懒得和那种疯妇废话,遣了身边得力的妈妈把她单独看管起来。
至于姜元靖。
敲打,对他这种人来说已经是无用的了。
既然明面上没他什么事,便也叫他走了。
仿佛都累了,许久也无人说话,就只各自盯着一点,静坐于明间。
太夫人看了繁漪的肚子一眼,总算寻到一丝欢喜,拉着她拉拉杂杂又叮嘱了好一番,仿佛刚知她有孕时的那好些话都不曾说过一样。
对于“小产”一事,让太夫人和侯爷难过了这好几天,总归是不应该。
这会子不过听些叮嘱的话,也都是关怀,繁漪自然是静静听着,细细应着,绝无二话的。
太夫人和侯爷懂得她隐瞒不说的缘由,便也不曾责怪什么。
而然身为娘家人的怀熙却有话要说的,毕竟她怀着身孕,今日洪继尧陪着还能这么晚了在外头,明儿丈夫不在,家里公婆定也是不肯放人的。
所以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到太夫人和侯爷面前的。
怀熙抚着大肚子,面上的微笑是为人母的亲和温柔,话语却并非那么的如云轻薄:“这桩事本也不该我一个外人来多说什么,只是遥遥是我楚家和慕家心尖儿上的人,想来也是沈家太夫人心疼的……”
凤梧颔首赞同:“这是自然,遥遥也是我们沈家的姑奶奶。”看向繁漪,微微一笑,“今日遇见了国公爷与阿姐,两位有询问遥遥近日是否安康。”
繁漪喉间微微一哽,那种被人在意、捧在手中的感觉实在温暖。
即便总有人说她铁石心肠,却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这些前世里她没有能够感受到呢!
紧紧握住丈夫伸过来的手,低声道:“……劳、娘娘和国公爷记挂,我一切都好。”
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连洪继尧也开了口:“繁漪表妹若深处危险,我夫妇也心中难安。表妹怀着身孕遭人算计,若是没个严惩,旁人只当这孩子在侯府也没什么地位,来日岂不是随便一个奴婢也敢把手伸过来了?”
妻子和长子当初因为他做丈夫的不够称职,险些青春夭折,是她的筹谋得当才能让它们母子彻底从秦家的算计里摆脱出来,这份情义他是懂得的。
何况他也知道妻子与繁漪的姐妹情义不一般,主动表明姿态,也是对妻子的宠爱。
怀熙朝丈夫凝去一眼,慢慢敛容正色道:“侯府有个爵位,内里如何大家都明白,慕家和楚家不来过问,是相信侯爷和太夫人能护着他们。只是今日这一桩,从玄武湖便开始了,纷纷扰扰的一计扣着一计,分明是要毁人一辈子的前程啊……”
再好,再不好,于侯爷而言都是儿子。
他虽偏心琰华,终究姜元靖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在没有嫡子的时候也只有他和姜元赫的出生安慰了他的心田而已:“这件事……”
怀熙却并没有要停下去的意思,目色一沉,有些话繁漪说不得,那边她来说!
冷凝道:“今日这手竟还伸到了我姑父身上,两位长辈,你们这是在打亲家的脸面了!”
太夫人和侯爷开始时只是惊讶于繁漪竟能让这些高门之后纷纷来撑腰,而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面色顿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