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夫人听明白她们要逼万太太说什么了,心里一急,打断了万太太企图出口的话,厉声道:“你们是要威胁万太太做假证么!”
繁漪微微一笑,指腹在衣裳绣起的粉荷上慢慢拂过:“我不过寻常人,总会犯错的时候。即便我是皇帝钦封的郡君,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得众位长辈的宠爱,处处有人撑腰,做人还是有底线,有品德的,若真是犯错了,自然是要道歉,万不会仗势自矜身份的。”
姜柔几个表示几可看见她足下的影子一边赏莲一边品茶的姿态了:“……”这一波可以的。
繁漪轻轻一叹,接着道:“真若是何处无意得罪了,损害了万太太或者万家的利益,我们也一定会尽量弥补。即便万太太要我下跪磕头,也会照办。可万太太不肯言明,我们夫妇是懂规矩的,既不敢让御史台和镇抚司为私器,便只能劳动义兄家里的护卫帮忙查些真相而已,有什么不可的呢?”
琰华轻轻看了妻子一眼,点头,无条件表示赞同。
一字一句里都在腔调身份与实力,吕夫人心中晃晃不已,不顾丈夫的眼神警告,蹭的站了起来,怒目道:“你们左一句查吕家族人,有一句得不偿失,还敢说不是威胁!你以为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威逼出来的证词,会有人信么!”
繁漪浑不在意她的怒火,伸手抢了姜柔手里的折扇,慢慢摇着:“旁人信不信关系不大,但我是一定要为自己追究一个答案的。”
沉幽的眸子盯着吕夫人,微顿了片刻,“其实仔细算来,我与你也不过在几家席面上打过照面罢了,连话都没正经说上过。即便李照那罪人几次三番算计我,他也已经倒了,我怀着身孕自然是小心谨慎为上的,没事闲的去诅咒你们吕家,给自己找事儿么?说我诅咒你,从一开始逻辑就有问题。”
姜柔看了眼空荡荡的手:“……”
凤梧很有眼力见儿的拽起了宽大的衣袖给妻子扇风,顺便应和了义妹的话:“是这么个道理。”
琰华接口的话锋带了刀刃迎风呼啸的声儿:“所以,你现在还是一口咬定是郡君诅咒你,无故打你么?”
“都是话赶话的误会……”吕献的话比妻子快,可惜声音没她高,一下子便被压了下去。
“你们这是在污蔑!是威胁!”
若是换了从前,算计失误一句“误会”便揭过了,也没人敢与她计较,更没人敢看她的好戏,因为舅父是绝对不会让她手欺负的。
可是面对这个把自己逼到崩溃的人,看到她便仿佛看到了家里那个贱人,那两张脸在皎皎日头底下,怎么看都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叫人恶心!叫人痛恨!
吕夫人怎么能低得下头。
认了,岂不是耳光白挨,白叫人看了笑话!
没有了元郡王府的煊赫威势,没有了静文的尊贵体面,哪怕她的娘家身份也不低,到底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京城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一等一的豪门了。而父亲偏心妾室,母亲没了外祖家支撑的日子还不知道好不好过!
那些个从前吃过他们亏的贱婢,岂不是都要站在她的面前来嗤笑了!
还有她的孩子们啊……
所以她如今一心执念,要把人踩进泥里,只有让她慕繁漪被人认死是个没规矩、肆意造口业的贱人,她出了张家的门,即便把儿子的事情说出去,人家也只会觉得她是在污蔑、造谣,没有人会信!
否则,她的儿子落在嘲笑里会活不下去!她其他的孩子,也会因为她那一次的失误而被婆家、岳家看不起的!
吕夫人目光威胁的盯着万太太,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以为逼她说假话了,污蔑于我,我便要受你们挟制么!即便我外祖家没落,吕家!我的娘家!还是比你们这些小门小户根基稳固!”
繁漪并不在意她对万太太的如此威胁:“我们大周一向是讲法制、讲道理和逻辑的国度,我可不做那缺德一套。是不是假证,自然也就不是你说了算的。”谷
看向万太太,神色淡淡的:“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之事,你有什么可要同我说的。你若想说是你和吕夫人的默契倒也无事。”
万太太此刻的心绪如遭雷击,便是彻底的慌了,更兼左右为难,一方滑腻清凉的绢子被绞的似夕颜沾雨的藤蔓,扭曲而湿黏。
她在算,究竟得罪谁的后果会没那么严重。
尽管前有长公主撑腰,后有皇子护短,交往的朋友倒也出身高贵,不过不大部分人,包括今日冲动出手的万太太自己,对繁漪本人并没有太多的忌惮,或者说,根本不信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妇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长公主说给她做依仗,不过是看在表兄镇北侯的面子上,至于那什么市井皇子,朝政不懂,还得罪了一大把的朝臣,半分权利也无的,揣着快玉牌也不过耍耍微风而已。
李照会倒台,一则是针对不同,是背后势力在帮忙罢了,毕竟这些事情里她出头的机会并不多。二则么,大家都看得出来皇帝就是要打压李照的,不过顺水推舟了而已。难道他还会为了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儿子把朝政搅乱么!
执政者,大多冷漠且多疑啊!
她清楚的,起初的时候女眷们围上来,也不过就是想看一出好戏的,瞧繁漪嘴硬不肯认错,也只以为她不过是在自矜身份,以为有个也不怎么高的封号便能震慑了谁一样,一度还暗暗笑话她将会脸面丢尽。
哪晓得一步步的,竟然就让她轻而易举的把“公道人”打成了“污蔑之人”。
甚至、万太太看着众人看好戏的眼神已经落在她和吕夫人身上的,便说明,其实她们心里已经认同了慕繁漪的想法了。
最终,万太太做出了决定,咬牙道:“吕夫人说要给你点教训,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让我、我们引了大家过来。”
吕献用力闭了闭眼,如今算是彻底把人给得罪了,人家要报复还说不出她个不好来!
这种小算计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哪一日里不会发生几桩,可他清楚今日不过是开了个头,因为他知道、慕繁漪也知道,如果不能把与李照利益牵扯的人震慑住,她往后的日子不会轻松,所以这一次被她抓住了机会,一定会让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若想让她手下留琴,恐怕是要花出去些代价了。
长安微微一歪臻首,双手一摊:“瞧,答案不就出来了么。”
尽管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可能,如此确切的听在耳中,女眷们还是忍不住纷纷皱眉。
各有叹息。
深处高门之内,妻妾成群,嫡出分明,又有扯不断、理不清的故旧姻亲、同僚门生的盘根错节,谁人不算计,谁人不被算计。
她们只是觉得吕夫人身为一家主母,甚至可能是来日的吕氏宗妇,如此举动实在不够明知。
既然李照已经倒了,皇帝未曾清算与之有牵连的人,被算计的慕繁漪及其背后的人也没有不依不饶去打压李照身边的人,那自该好好夹着尾巴做人,竟这样冲出来算计人。
若是计划周全,把人真真正正踩在了脚下便也罢了,她慕繁漪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可偏偏小瞧了人,到最后把自己弄得如此难堪。
万太太生怕她还不肯放过,忙又自我辩解,带着隐隐的哀求:“我只以为她想让你出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扑出来想要害你和腹中的孩子。可我、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