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半点光亮的玉米地边上，大队长找到了安静等候的秦战，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
“走，上你家说去。”
秦战没动，声音低沉，“大队长，去接洛知青的事，需要我做什么您吩咐，爷爷岁数大了，帮不了什么忙。”
大队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最乱那几年我都按着人不让对你家动手，那些个丧良心的不是被送去劳改就是干脆被抓起来枪毙，你小子以为是谁在帮你和你二婶擦屁股的？”
秦战冷硬的气势软和下来，微微低头，“您这些年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大队长这才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前走。
“放心，找你家帮忙的主意还是小洛知青出的呢。你不放心我，还能连小洛知青都防备上了？”
说着扭头用挑剔的眼神看了秦战两眼，“要不是你模样长得最好，都轮不上给小洛知青帮忙的！”
秦战一直绷着的神经徒然放松——得看相貌的主意，确实像她能想出来的。
来到秦家，除了秦小妹熬不住先睡了之外，连秦二虎都打着哈欠在等秦战回来。
见大队长也跟着来了，秦爷爷目光微凝，吩咐道：“二虎进屋睡去，老二媳妇，上茶。”
大队长摆摆手，熟门熟路地自己找地方坐下。
“别来这一套，大晚上的喝茶，今晚还睡不睡了？”
秦战关上门，就被大队长招过去，拉着秦爷爷和秦二婶一起，把洛鲤出的主意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等大队长说完，秦爷爷看向大孙子的表情，欣慰得仿佛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作为一家之主，秦爷爷直接无视了大孙子通红的耳根，干脆拍板道：“成！明天一早村口汇合！”
得到秦老爷子的准确答复，大队长满意地回家养精蓄锐去了。
这一晚，秦战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结果头靠在枕头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鸡鸣叫早醒过来时，嘴角还微微勾着抹笑。
“大哥快起来，咱们得去接嫂子了！”
和秦战睡一条炕的秦二虎，皮猴一样地上蹿下跳。
秦战本来还想回忆一下昨晚做了个什么美梦，结果被倒霉弟弟这么一捣乱，就只记得梦里有个猫眼亮晶晶的小姑娘了。
嫌弃的一脚踹过去，秦战翻身下炕，三两下穿好衣服。
“今天我和二婶带着小妹去，你安分上工。”
秦二虎只感觉晴天霹雳，哀嚎着在炕上打滚也没能让狠心的大哥妥协。
简单吃过早饭，秦二婶抱着秦小妹，和秦战一起去了村口。
农用拖拉机还得留着拉粮食，大队长把自家驴车赶了出来。
“秦大你来赶车。”
缰绳丢给秦战，大队长一脸和蔼地摸了摸秦小妹的头，从口袋里抓出几颗水果糖塞进她手里。
“小妹这是第一次去镇上吧？”
抱着秦小妹坐下，秦二婶笑着点了点头，“对，要是结束的早，再带她在镇上逛逛。”
回想当年那个从枯井里抱出来，死寂着一张脸，不哭不闹像木头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大队长眼底闪过一抹哀色，又摸了摸秦小妹的头。
“多逛逛，我带着介绍信呢，要是太晚了，咱们就干脆在接待所住一晚上！”
秦二婶抱着秦小妹，无声微笑。
一行人出来得早，到石县医院时还不到九点。
秦战停好驴车，看着那远不是小二层的卫生室能比拟的大医院，心中突然不确定起来。
把属于繁华城市的名贵花朵带回什么都没有的村子里，真的是帮了她吗？
“想什么呢？”
大队长一巴掌拍在秦战结实的后背上，神情严肃，“一会儿就按昨晚说好的办，你小子这时候可别掉链子！”
秦战压下心底的那抹不确定，点点头，跟着气势汹汹的大队长进了医院。
一楼拐角处，看见大队长一行的王跃华眼底精光一闪。
从昨晚得知洛鲤和她们生产队的大队长见过一面后，王跃华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他才不信有哪个大队长能舍得把洛鲤这种香饽饽放出去呢，果然，人来了！
低头把白大褂拍平整，王跃华步履从容地从拐角处走出来，直接迎着大队长一行就过去了。
大队长看见他也腰板一挺，放慢脚步。
两人在医院大厅相遇，王跃华率先伸出手，“您就是红山二大队的冯队长吧？能无私地把洛医生这样的人才推荐到镇上，我代表医院感谢您的深明大义！”
大队长握住王跃华伸过来的手，做惯了农活的大手用力一捏，直接把王跃华脸上的笑都给捏没了。
“是老汉要谢谢医院领导，俺本来还想着小洛知青要培训两三个月才能回队上把卫生室开起来呢，没想到领导们直接就算她通过了！”
“这可太好了，队上肚子里揣着娃的女人有七八个呢，就指着小洛知青回去了！”
王跃华勉强绷住疼到扭曲的脸，语气真诚，“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医院想把洛医生留下，自然要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这样，一年之内，红山二大队的所有孕妇，都能免费到医院来孕检、生产，期间不收取任何费用。”
大队长慢慢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两眼凶狠一瞪，“这么说，医院是死扣着小洛知青，不准备放人了？”
王跃华也沉下脸来，“洛医生这样的人才，在医院才能发挥她的才能，放到卫生室那叫浪费！”
大队长冷笑一声，“别管浪不浪费的，咱们首先得遵从小洛知青自己的意愿，她就愿意留在我们大队！”
如果只应对大队长，王跃华底气十足。
但大队长身后那容貌极佳的一男一女还带着个孩子的组合，却让他心里没底。
见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医生病人，都伸着脖子往他们这看，王跃华想了想，退让半步。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去院长办公室聊吧，刚好洛医生也在。”
大队长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跟着王跃华来到四楼的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一推开，众人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娇蛮道：“院长，我是不可能留在医院的，我得回村里找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