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老婆那个侄子从小就喜欢……” 老蒋正要开口,一个呵斥声从铺子里传来:“你大早晨没事做啊?跑到外面来嚼舌头……” 布帘一挑,自家的老婆手拿着扫帚走了出来,对着老蒋就是一痛臭骂。 老蒋向来惧内的,一见老婆现身,顿时不敢再多说,向木村义拓讪讪一笑示意,转身回去做烧饼了。 “蒋嫂,早啊!”
木村义拓笑着和老蒋老婆打着招呼。 老蒋老婆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娇小玲珑,但在呵斥老蒋的时候声调可一点不低。 她对木村义拓却是十分的客气。 木村义拓平时和邻居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这里邻居家的孩子哪个没有吃过郑记炒货? 而且,邻居们有事了,木村义拓是能帮则帮,得了一个好人缘儿。 “郑老板,别听老蒋胡说八道,他以为家里有个扛枪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这年头,世道这么乱,扛枪吃粮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我早就跟我大哥说,让侄子回家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可他就是不听,不然也不会……” 老蒋老婆说着说着眼圈一红,这个侄子是他娘家的一根独苗儿。 木村义拓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安慰道:“老板娘,老蒋刚才不是说了吗,人没什么大事,休养一段时间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
老蒋老婆抹了一把眼泪道:“侬不晓得!他好好的一个人,身上被子弹打了两个窟窿,流了那么多血,肺都伤到了,以后怕是成痨病鬼了,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连老婆还没有讨到……” “临城不是一直都是太平无事吗,怎么又打起仗来呢?”
木村义拓故意问道。 “谁说不是呢!”
这件事在老蒋老婆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了,听木村义拓一问随即打开了话匣子,“郑老板,这件事儿我也就跟你念叨念叨,我那侄子都不让我跟外人说。”
木村义拓耳朵支棱了起来。 老蒋老婆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我去看我那侄子,软磨硬泡问他,他这才告诉我实话。说是上面的长官下了命令,不让跟外人说。”
木村义拓忙摆手,以退为进道:“那你还是别说了!”
老蒋老婆早就想着不吐不快了,拉住他的袖子:“你郑老板可不是外人,我就没听见你背后嚼过别人的舌头。我这侄子也是倒霉,这不前几天他们部队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剿匪了,好像是什么鸡笼山,弄得阵仗挺大,我那侄子也是立功心切,不要命地往上冲,结果挨了两枪,也就是他命大,阎王爷没收,你说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娘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
木村义拓也是连连劝慰:“嫂子,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你侄子肯定没事的。”
正规军去剿匪确实听着有些奇怪,不过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老蒋老婆叹口气道:“我大哥进城来找我,我得知侄子受伤了,吓得我腿都软了。菩萨保佑,总算没事!还好我侄子住院的地方离咱们这儿近,我每天下午都会给他送去一些煲的汤,也好让他赶紧好起来。”
“是,是,是,多吃点有营养的对身体恢复有好处。以后要是铺子里忙不开了,告诉我,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差,我就去帮忙。”
老蒋老婆笑道:“郑老板,你可真是个热心肠,是个好人!”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木村义拓这才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铺子里的老蒋忍不住嘟囔道:“你这个女人说我的时候这不能,那不能讲,可轮到你自己,嘴上就没把门的了,你不是说你侄子什么人不让说吗?”
老蒋老婆瞪了他一眼:“郑老板的人品你还不了解吗?咱们这些街坊邻居哪个没有承过人家的情?还有,你见过他跟谁嚼过舌头?”
“那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话没有说完,就被老婆一扫帚拍在身上,立时不敢多说半句。 木村义拓走到街口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了接头的地点附近,又步行到了一家烧麦铺子,走进去要了两屉烧麦。 不多时,池田次郎也从外面进来,为了方便联系,接头的地点选在了两人的住址中间的位置,这家烧麦铺子的味道不错,平时木村义拓也是经常来这里吃早点。 池田次郎今天一身西服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打扮的一本正经,倒像是一个银行职员,直接坐在木村义拓的对面,也点了两屉烧麦。 此时时间尚早,来吃饭的人也不多,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但彼此都没有说话,而是微微用眼神交流。 不多时伙计将四笼屉热气腾腾的烧麦端了上来,两人各自吃了起来。 木村义拓先吃完出了烧麦铺子。 大约过了两分钟左右,池田次郎也擦擦嘴,将一张钞票放在饭桌上快步走了出去,出门左转进了一个小巷子,找到了等在这里的木村义拓。 两人相互交换了得到的最新情报。 木村义拓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去看一看光华公司的情况?”
最近临城军事情报站动作频繁,清水小组的情报人员也收集了一些情报,但他们了解到的,也大多是近几天可能针对轻舟小组的一些行动,其余的具体行动还没有时间去调查。 光华公司和武藤信雄、野田弥二、田中寿吉所在的轮船出事,就是被清水小组情报人员最先发觉的。 池田次郎对木村义拓的提议表示同意。 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两个人并没有选择坐黄包车,而是一路步行,穿街走巷,花了四十多分钟这才来到了光华公司附近。 远远地就看到前面的一个大院门口,停着几辆军用吉普车和卡车,周围都是警察和便衣,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在门口警戒,甚至还有几个记者端着照相机照相。 “奇怪!怎么如此大张旗鼓的?”
池田次郎低声说道。 按理说光华公司被破获查封,临城军事情报站应该是内紧外松、守株待兔的布置才对,为何弄得场面这么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光华公司出事似的。 木村义拓确却是微微点头,道:“轻舟小组几乎已经全部被破获,难道还要留着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这次对于临城军事情报站而言,是一次巨大的收获,以中国人的做法,他们肯定要大肆宣扬请功。”
池田次郎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木村义拓说的很有道理。在他的印象里,很多中国人都是做一分说十分,破获轻舟小组如此大的功绩,确实会被他们大肆地宣扬。 池田次郎咬牙道:“看着这些家伙如此得意,我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
木村义拓对于池田次郎的话,显然没有当真,他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戏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敢冒然动手,他们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过,池田次郎的脾气火爆,但他是组长三浦和一的心腹,木村义拓对他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这时,在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向大院里面张望,低声纷纷议论着。 “这不是光华公司的大院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军方、警方都来了,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天我可是看到公司全部的人都被抓了,还有三个人被一群穿便衣的抓走了,听说是临城军事情报站干的。”
“临城军事情报站?这些人不是一直都针对红党吗,难道光华公司里也有红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党务调查处那边才是针对红党的,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工作主要是军事情报和反谍,当然了当前最主要的就是针对小日本!”
“那就是抓到日本间谍了?好啊,把这些小鬼子都杀了才好了呢,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在咱们中国无孔不入。我听说他们调查东北的地形、矿藏,比他们自己家里还清楚。”
“小日本狼子野心,抓的好,抓的好!”
“嘘……小点声,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会儿再让人听见!”
“抓小鬼子间谍,这是多么提气的事!说说怎么了,我怕什么,嘁……”出声的人口气虽硬,可音调到底还是降了下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相视一眼,转身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接下来,两人一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对着石田裕子提供的名单将一个个地方全都跑遍了。 让他们感到痛心无比的是,这些地方无一幸免,即使没有像光华公司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但离着老远看过去也像是被监视着的模样。 木村义拓和池田次郎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向三浦和一进行汇报。 两人走着走着,池田次郎忽然道:“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有调查核实。”
木村义拓并不知道轻舟小组的组织架构,虽然他有过一些建议,但今天的调查核实工作都是由池田一郎主导的,他的主要作用是带路并且负责池田次郎的安全。 木村义拓疑惑地道:“哪里?”
“鸡笼山!”
“鸡笼山?”
池田次郎见木村义拓表情诧异,问道:“怎么,你知道这个地方?”
木村义拓以前可不知道,这是早晨听老蒋夫妇说的。 于是,他将老蒋夫妇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池田次郎。 池田次郎倒吸了一口冷气,鸡笼山就是轻舟小组的行动小组所在的地方,之前他心里大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侥幸,这次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 怪不得联系不上藤井树仁,原来鸡笼山的武装力量彻底地被剿灭了。 “池田君,你怎么打算?”
“我看这样,我们先去看看那个伤员,确认一下。”
池田次郎想了想说。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