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病房中,让董雅云更加摇摆不定。 他曾经交待过,要最大限度地守住两人之间的秘密,没有特殊情况,万万不要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后来,董雅云深知他能够十年不和自己见面,所做的事一定非常重要且危险,他是为了保护她,才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这个时候若是告诉他自己受伤的消息,不免会让他担心,甚至会到医院进行探望,万一被人识破了二人的关系,就大大的不好了。 这时,先前第一个女护士又走了进来,查看了她的伤势,见她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知道她还没有想好是不是叫家人过来,不禁重重地叹口气。 医院里这样的事情见的多了,那些女人一个个地看上去很漂亮,穿着时髦,可遇到事情了,那些男人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当个金丝雀有什么好? “小姐,马上十一点半了,您的午餐?”
女护士问。 “谢谢,我不想吃东西!”
董雅云的微笑很勉强。 “你受了伤,急需要补充营养,不吃饭怎么行?”
“我不饿……”董雅云实在是没有胃口。 女护士又叹口气道:“您的家人也许不方便,医院里可以提供特别护理,但是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我们这里的饭菜还可以。”
这种金丝雀一定不差钱,能用钱把问题解决了也不是坏事。 “好的,请帮我请个护工!我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我可以先付给你们一部分,可以吗?”
董雅云说,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独立下床,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 女护士点点头。 “谢谢!另外,我受伤了不能工作了,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请假?”
女护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还有工作? “可以吗?”
董雅云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看着女护士很认真地问。 “哦,当然可以,不过你的身体状态……?”
“放心,我可以的!”
在女护士的搀扶下,董雅云咬着牙慢慢地到了值班室。 她的伤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很重,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行动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咬着牙走了七八分钟,额头上都是汗水,到了电话机前,人几乎要虚脱了。 她一共是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给报社的编辑,只说自己这几天不舒服,需要请假。 第二个是打给宝利咖啡馆的,让服务生告诉他自己突然有急事,不要等自己了。 打完电话,董雅云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另外一个女护士。 “你找谁?”
女护士问。 “另外一个……,哦,算了!”
董雅云估计那个女护士多半去忙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大厅内,北山一木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身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不多时,后面出现的那个女护士从楼上走了下来,两人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北山一木便远远的跟在了女护士的身后,来到了住院部后面的一处僻静所在。 董雅云的受伤,他才是始作俑者。 北山一木看到董雅云被撞后,紧随着拉着董雅云的黄包车来到了医院。 “她怎么样?”
“受伤不轻,你可真下得去手!”女护士的目光十分阴郁。 “叫家人来护理了吗?”
“没有。听说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请假,另一个是打给宝利咖啡馆的。”
“不错,情报很及时,也很准确。”
北山一木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女护士面无表情:“既然知道了梁瑞的身份和行踪,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在董雅云的身上打主意?”
北山一木眼睛一眨,反问:“那么你了解梁瑞这个人吗?” 女护士摇摇头,听说这个名字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如何谈得上了解。 “等你了解了他之后,你就会懂得为什么我会在董雅云这个女人身上下功夫了。”
女护士蹙眉,口罩下的表情大概是有些嫌弃,道:“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继续盯着她,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时间拉回到十一点十五分。 宝利咖啡馆内靠着角落的一个卡座上,一个男人不时抬起手腕看手表。 他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油亮亮的大背头,眉毛宛如刀锋般细长。 此人正是由上海区调往临城站任职的梁瑞。 他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然而一直等到十一点四十分,董雅云仍然没有出现。 认识她一来,她总是很守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两人已经好久没见了,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又焦急地等了十五分钟,人还是没有来。 梁瑞眉头紧蹙,将一张钞票压在了咖啡杯下,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服务生迎了上来,告诉他刚刚有个电话是找他的。 听完服务生的叙述,梁瑞意识到董雅云一定是出事了。 “电话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
“先生,对不起,那位小姐并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服务生回答。 “那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梁瑞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 “她……她……”服务生目光斜向上看去,努力地回忆着。 下一刻,两张钞票塞进了他的手中。 “谢谢先生!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而且周围好像有……有……”服务生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当时背景音很嘈杂,不容易分辨。 梁瑞从钱包中又扯出两张钞票递了过去。 服务生有些心虚地接过,又思索了片刻才道:“哦,对了,好像听有人在说‘换药……包扎……’之类的。”
“谢谢!”
梁瑞中充满了焦虑之色,快步走出了宝利咖啡馆。 胡德胜签署完手下的报告,将钢笔放进了笔筒中,手下刚刚要走,便被他叫住了:“赵队长去接人了吗?”
手下一犹豫,道:“没……没!”
胡德胜立即坐直了身子,抬头看了下对面的大座钟,不悦地道:“不是说一点的火车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动身?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他赵旭天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如果不想在情报组干了,就赶紧另投门庭!”
“是,卑职这就去通知赵队长!”
手下吓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胡德胜往后一靠,脸上的怒容也消失了,用手指揉着太阳穴。 作为情报组组长,副组长的人选在确定之前,竟然没有任何人跟自己打招呼,甚至连站长也不知道。 他对站长并不怀疑,在人事的问题上,站长还是能够听得进他的话的。 上海区的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过来补缺,说明这是上头的意思,他们直接绕过了站长,更加绕过了自己。 有时候就是这样,下面某个职位出现了空缺,大家为了一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从上面空降的,搞得众人空欢喜一场。 在得知了消息之后,最憋屈的怕是赵旭天了。 从临城站内部情况看,他本来是副组长的最有力的竞争选手,或者说是唯一的竞争者。 然而,梁瑞的空降,彻底地让他的希望化为一片泡影。 胡德胜找他谈过心,但这种事岂是三言两语就都能过去的。 今天胡德胜派了赵旭天代表自己去迎接梁瑞,也是为了敲打敲打赵旭天,并让赵旭天在梁瑞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岂料这小子竟然犯浑,人家火车都快到站了,他的屁股还没挪窝! 赵旭天是胡德胜的嫡系不假,可他也不愿意看到赵旭天和梁瑞一开始闹别扭,情报组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想到这里,他有些羡慕行动组,看看人家方如今和王韦忠是怎么相处、怎么配合的? 吴剑光这小子能力不行,但偏偏运气好的要命,令人不得不服气。 再看看自己情报组这边,胡德胜就感到头疼。 也许上面正是觉得情报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才将梁瑞调到了临城。 如果自己再不把握住机会,怕是这个组长的位置也坐不稳当了。 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胡德胜起身走到窗前,看到赵旭天的车开出了临城站的大门。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也不配当我的手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他快速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德胜啊!”
“呦,是站长,您指示?”
胡德胜下意识地将身体挺直。 “现在有没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这里有新鲜的六安瓜片!”
“站长有请,属下安敢不从!”
“那好,我等你!”
两人都齐声爽朗地笑了起来。 挂上电话,胡德胜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行动组这次又搞出了一次大行动,击毙日本间谍近二十余人,站长正忙着给他们叙功呢,这个时候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绕过办公桌,来到了镜子前,将仪容整理了一遍,在注重个人形象方面,他与吴剑光有着很大的不同,吴剑光那个胖子脱下军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土财主。 胡德胜则要求自己时刻保持良好的形象,再加上他身材挺拔,举止气度自然不是吴剑光能比的。 胡德胜刚要出门,电话又响了。 他只好去接电话,电话是门口的警卫打来的。 “胡组长,有个叫作梁瑞的人要见您!”
梁瑞? 胡德胜当时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