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必将导致一个结局——起床得很晚,都快到了下午大家才一起简单地吃了餐饺子,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段巡先是把苏绵给送回了苏宅,苏父苏母想要留段巡一起吃饭,但段家那边的亲戚肯定是不能不管不顾的,所以段巡婉拒了苏家的邀请。
过年这几天,两个身在大家族里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到处拜年到处吃饭,也没时间见面。没几天,苏绵又进组去拍最后剩下来的一点戏份。而段巡却不像苏绵那么轻松抛下整个家族,去做他的事情。
毕竟段家这个复杂的体系,已经悉数落到了他的肩上。
这几年,段巡的手已经慢慢伸向段家所牵连的四肢百骸,整个段家,或者说是整个帝都的圈子,都已经有他段巡的一份位置。
而达到这个成绩,他才仅仅二十三岁。
自从警察局那日以后,段巡和段子轩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熟络,两个人就算在家中见到也会下意识地眼神躲闪开,没有到必要的时候就尽量回避碰面。
这几天段巡都在家里,没有去公司,沈冰清有时候会跟他说两句话。
段子轩自从那日从警察局出来以后,在家闷闷不乐了两天才去上学,这行为对于一个什么事情都不过夜天天傻乐的主儿来说,实在是破天荒。更加令人吃惊的是,段子轩的班主任和沈冰清说,段子轩回到学校后没有再逃课,连作业都交齐了。
沈冰洁有意打探是什么让段子轩转性,但段子轩却什么都不说。
段巡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停在了书房的门口,但过了一两分钟,才有敲门声接着发出来。
“请进。”段巡道。
门缓缓被推开,进来的少年抱着几本书,神态有些扭捏,曾经少年的锋芒全都收敛。
“干什么?”段巡看到段子轩进来,倒有些意外。毕竟自从那件事情后,他和段子轩陷入了冷战的境地。
但说实在的,他怪段子轩吗?
从来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段子轩身上无形的压力,还压了他这么多年。
“我……”段子轩把书放在桌子上。
段巡的眼睛瞟过去——高中数学重难点集合。
“我……”段子轩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头发被弄得翘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用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教我学习吧——”
“我会赶上你的!”段子轩抬起头。
此时,两个颇为相像的年轻男人对视,视线交织在一起。
段巡闻言,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教辅书翻了翻。
“别以为我真的是什么废物!我只是以前没好好学,都是一家人我不相信我脑子比你要差多少!”段子轩鼓足勇气,“以前的事情真的……是我的错!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终于下决心了,我他妈不能再这么废物下去了——”
“姓段的没有废物。”段巡道。
少年的眼中闪着光:“再过几年,别以为段家只是你一个人的——”
段子轩的话还没说完,推门的声音突然一下腰斩了他接下来的话。段成国推门而入,脸色沉沉,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就连鞋子也没换,就直接跑进了书房里。
“段巡在哪?”段成国问道。
“在这儿。”段巡合上教辅,掀起眼皮看向段成国。
“段子轩,你先出去。”
“爸……”
“出去。”
段成国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段子轩也不是听不出。他回头看了眼坐着的段巡,而段巡微微朝他点了点头,段子轩拿着书,往书房外面走,几次回头看段巡,最后却还是走了出去。
书房门关上。
“有什么事情?”段巡站了起来,声音没有过多的起伏。
“沈家那个合作,你拒绝了?”段成国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段巡,你知道沈家那个合作对于段家来说是战略上的一个很好的起跳点。”
“是。”段巡不否认。
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可这个合作也并非必要,只是绕点弯路仍旧可以相似的效果。至于为什么不愿意和沈家合作——他不想和沈爱佳在产生任何瓜葛。
那天晚上,他看着苏绵窝在烟味那么重的网吧里,双眼哭得发红,他怎么愿意接下这个合作。
“原因呢?”段成国还在压抑着脾气。
段巡拒绝这个合作竟然完全没和他商量过。
“一个想卖女儿的商人,谈什么合作?”段巡说道,他仰起头,一双眼睛毫不躲闪地盯着段成国,“我知道沈家想拿女儿来和我联姻,我也知道这是您已经默许的事情,可我的态度很简单。”
“合作,联姻,都见鬼。”
“段巡——”段成国眉头深深锁住,“和沈家联姻,没有什么不好的——”
段巡冷笑一声。
“那是对于您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段巡的话锋直刺段成国,语气也逐渐冷下来,“对于我来说,是婚姻,我难道连一个选择权都没有?”
“那你觉得,你该选谁——”
“我和苏绵在一起了。”
“段巡!”段成国声音突然提高,“你怎么可以和苏绵——”
苏绵意味着什么?苏家。一个根基深厚到无法想象的家族,段家这几年发展得似乎可以与苏家齐头并进,但苏家那通天的本事!指不定段家成为其囊中之物!
“就是苏绵。”段巡低头。
为什么不能是苏绵。
因为没有利益最大化?
因为他要去承载整个段家?
段巡抬起头,眼神变得毫无感情,像是空了的洞穴。
“您可以和我的母亲没有爱生下我,但我不想这么不负责。”段巡声音突然降低,喃喃自语,低哑着,“因为我这么多年,很痛苦。”
“我不想有人再和我一样,成为这个一个姓氏的牺牲品。”
二十三年的人生光景里,他没见过父母牵手,没见过父母的睡在同一张床,甚至就连他去游乐场,都总是少一个人在场。小时候的他不懂,看着父母的结婚照挂在巨大的墙上,可上面的两个人都没有笑。
为什么应该相爱的两个人,却从来不爱对方。
段巡曾经骗自己,说这是正常的。
直到沈冰清嫁入段家。
原来,只是他不配得到那份亲情。
在这个家里,是一家三口与他。
他是功利的产物,从小就担负着使命感。
段巡还记得自己最傻的一次。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他没有带伞,跑回家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那个时候沈冰清正怀着段子轩,她看到段巡浑身湿透,先是惊呼了一声,连忙拿来毛巾给他擦头发。
当毛巾柔软的触感将他整个人包裹的时候,原本浑身颤抖的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第一次,段巡才知道家庭该是这样的。
擦着擦着,那个时候的他鼻头一酸就哭了起来。
也是那一次,他决定要对段子轩这小孩儿好一点。
回想起来,真是丢人丢到地心。
“我很痛苦。”
这是第一次,段巡说出这句话。
整个人都仿若解脱了一般。
“您……”段巡迟疑了一下,吐字有些艰难,“也算我的父亲吧?”
可为什么我从没感受到过父爱?
段巡字字掷地有声。
段成国已经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段巡眼里失了颜色,径直走过段成国,走出书房。
门口,段子轩抱着书站在门口,眼里满是震惊。
刚刚的话段子轩大概都听见了吧。
段巡看都没看段子轩一眼,径直往外走。
“哥——”段子轩跟在后面喊。
可段巡却没有回头。
段巡去地下车库取了车,速度飙得够快,直接往郊区开。
窗外的景色变换。
……
他第一天出任段氏总裁的那天,在明钰办了很大的酒会,来了很多社会名流。
苏绵自然不能参加这种活动,直到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苏绵才给他发消息,说她在明钰一楼等他。
那天,段巡喝了很多酒,晕晕乎乎地下楼去找苏绵。
只记得那个晚上月明星稀,她全身裹得严实。
“我是总裁了。”段巡脑子很混乱,酒精搅乱了他的思绪,“现在,整个段家都要由我来担着了。”
苏绵没说话。
段巡提高音量,全身都散发着酒气:“老子果然成了牛逼的人物。”
“……”
苏绵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全是担忧。
所有人都在恭贺他,给他敬酒,说他“前途无量”。
只有苏绵锁着眉头。
“你皱眉干什么?”段巡看着苏绵。
苏绵的声音软糯,像是刚刚煮好的糯米饭。
时隔这几年,那句话仍然烙印在段巡的心里。
“段段。”
“如果你不开心,我们就不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