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把椅子搁在门口,再抱着课桌,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教室最后面。
他的步子很慢,几乎全班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一趟来回,少年不紧不慢,动作懒散,搬个课桌愣是搬出了走t台之感。
后桌的女生掩唇低呼:“哇啊啊,江远汀好酷,他的眼睛好迷人,快把我苏化了!”
她的新同桌宁见薇则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笔,对于如此养眼的少年,似乎还不如舒盏带给她的吸引力要大些。
舒盏慢吞吞地看过去,江远汀刚刚从她身边走过,现在拿着那个椅子,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不,他只是没睡醒。”——显而易见,那双桃花眼只睁开了一半,似醒非醒时最为勾人。她语气淡淡,又说,“顺便装个逼。”
教室后门没锁,他若愿意,完全可以从走廊走过去,没必要与课桌抢空间,展现自己完美而精壮的身材——搬个课桌都能横穿过去,哇哦,超棒呢。
一年没相处,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开屏的性格居然还不改?
女生花痴的表情僵固在了脸上。
教室里本就安静,只有几声窃窃私语,就连江远汀的脚步声也能听得清晰。舒盏没有压低声音,尤其是最后一句——准确无误地传入大部分人耳内。
包括被diss的那位。
少年闻声回头,嘴角懒散的笑容不变,撞上她的视线,那笑容倒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舒盏仓皇地转头,脸却烙铁似的发烫。
早知道就不回头了……
她的神情淡漠下来,也学同桌那样转着笔,一言不发。
江远汀随后坐下。
班上五十个人,多了他一个,便是五十一个。两两挨在一起,原本是算好了的位置,他的出现使他落了单,成了班上独一无二的单人单座。
还挺可怜。
班主任絮絮叨叨的声音如蚊蝇嗡嗡,舒盏没有听进去,却想起当时少年倚在墙边,神情略显轻蔑——
“选位置?啊,如果要选位置,我坐最后一排。”
“单人单座好,没同桌烦我,坐在角落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还不用拘束我的腿……哦不好意思,它太长了。”
舒盏的笔跌落在桌面。
……可怜个鬼,他分明是乐在其中吧。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新奇事,新分班,只有班主任一个人唾沫横飞地说了三个小时,交代的事情不多,全是关于好好学习的鸡汤。
趁着班主任说话的空档,搬书的活儿自然落在班上仅有的十三加一个男生身上。男生们可不愿意听班主任长篇大论,忙不迭地下楼去领新书了。
年级里十二个班,文科四个理科八个,各设一零班。班主任说了很多激励的话,一说不要再像上个学期那样事事不上心,二说不要认为文科好读想来混日子,三说文科人虽少,但也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半是刀子半是糖,磨合起来还挺到位的。
不久,十四个男生抱着书进来。他们教室在四楼,教学楼的次高层,台阶很多,爬上来还要点功夫,外面出了太阳,有的男生当下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舒盏瞥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只抱了一摞书的少年闲庭信步似的走过来,把书放在讲台上。
旁人做起来很是粗暴的动作,到了他手中,便是包装过的优雅。
一如既往的,作。
十四个男生顺带承包了发书的义务,但凡走这边的,最先经过的先是宁见薇,再就是舒盏的桌子。
少年走过来时,手上抱着满满的一沓书,每一本都不带重样,舒盏愣了愣,就听见他对身后的男生说:“好了,不用发她的了,多走路。”
舒盏:“……”
有本事别走那么快。
她怕他再在这停留一刻,她会把这堆书全推他身上去的。
她哼了声,开始给新书写上名字,不再去看那少年一眼。
江远汀来了文科班,也好。
——看她是如何三百六十度花式碾压他吧。:)
发完书之后,留下了几个学生大扫除,按姓氏拼音排,没有轮到舒盏。
舒盏没有急着走,有三个原先二班的女生和舒盏在一块,几个人聚在一起寒暄了几句,满满都是落难姐妹的心酸。
“舒盏,以后我们在零班可要靠你罩着了!”
舒盏垂眼,笑了笑:“没有,不敢当。”
“不知道江远汀文科怎么样哎……”有女生说,“不过他上学期排名那么高,就算文综不好,语数英也不会差吧。以后我是不是可以问江远汀数学题了?”
舒盏的笑容咧到了耳根,语气温柔,“有不会的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几位受宠若惊的女生:“哦哦哦好的!”
舒盏便不再多说,拎着书包走去。
12班在教学楼左侧走廊,转弯就是高二年级办公室,直走下去,则是理科班所在的右侧走廊。
理科零班与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闺蜜还没有放学,这边只有一个从天台而下的逃生楼梯,往这边走的学生也不多。舒盏靠着墙,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过一会儿,眼睛又扫过前门的小窗,再停留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人很少,大部分老师今天都不在,只有几个班主任,或是在教室或是离开。
舒盏一眼就看见了他们班的班主任,和他面前的人。
少年撑着桌,额前碎发垂下,懒散又随意地拉了拉校服的衣领。一双长腿一直一屈,分明毫无形象,却被他做得赏心悦目。
“你真的要选文科?”班主任皱皱眉,“江远汀,按照你之前的理科成绩,一直保持下去是完全可以上清华北大的。”
江远汀抬眼,轻微地勾了下唇角,“老师,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吗?”
在他填下分科志愿以后,几个老师轮番给他的家长打电话——当然,打不通,随后又变成轰炸他,甚至没有把他的名字写进分班档案里,让他自己再想想选文还是选理。
他呢,在开学第一天,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文科零班,成为那第五十一个人。
理科零班减掉那个保留的位置,就成了四十九个。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了你的文科成绩,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你的文综总分是一百六十八,比你的理综低了一百多分,你这样的成绩进文科零班是吊车尾,比你强的学生有很多,远不及你在理科班。文科不一定就适合你。老师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但你不应该一时赌气赌掉自己的未来啊。”
高一大家囫囵吞枣地学,卷子不会出太难,就连地理大题都直接放张地图去填洋流气候工农业,背下来得满分轻轻松松。
许是这边都太安静了,班主任的话,一字一句闯进舒盏的耳内。
她的眼睛仍落在屏幕上,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划着屏幕,心思早就不在手机里了。
是啊,她也想不明白,江远汀为什么要选文科?
“老师认为我是赌气吗?”待他说完,江远汀只是淡淡地阖了阖眼,口吻平静,“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喜欢文科?”
“什么都不懂之前,谁也不知道能学进哪一门。我的文科为什么不能像理科一样考到高分?男生不能学文科吗?老师,你也是文科生啊。”
“我没有在赌气,”他的食指轻扣着桌面,压在桌上的胳膊上隐约见了红痕,“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未来。”
少年冷静地说着,语气堪称张扬狂妄,可当对上那双黑眸,好似看见夜空中的星河万里,便不由自主的,被闪耀的群星吸引了视线。
然后,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闹去折腾。
去相信他。
班主任注视着他。
少年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桃花眼似笑非笑,这是一张任何女生见了都会倾慕的好皮囊。
他的轻蔑、任性——或者说是自信,更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
“好,”他的心落了下去,语气放缓了些,“给你一年好好学文科,有问题随时来找老师,我也可以教你。但不要落下理科的课程,如果你文科没有学成,高三就转回理科。”
恰时,舒盏的闺蜜从教室里走出来,欢呼地扑了过去,被舒盏嫌弃地推开。
“走走走,中午别回家了,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闺蜜如鸟出牢笼,“这可是最后一顿了,以后就很难吃到了哟……”
“背信弃义的女人,”舒盏瞥她一眼,“海底捞,你请客。”
闺蜜泣不成声。
多了谈话声,走廊里吵闹起来,江远汀的眉眼带了些许笑意:“老师,我想找个文科比较好的人带带我。”
班主任点头:“正好我要安排座位——”
少年的目光追随着走廊上离去的背影,声音低沉:
“那个第一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