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盏饭量不大,食物再美味,胃也装不下了,只好看着这一桌子菜作罢。
江远汀见不得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笑地嗤了声,“给你打包带走。”
“算了算了,”舒盏摇头,“进地铁不方便。”
他便“嗯”了声。
舒盏的目光又落到了房间上。
这间房子三室两厅,也不大,两个人住着,一间腾出来做书房,设计有点类似于她的家,不过很多细节还是不一样的。
她向前走,一眼就看见了江远汀那个大书架,不由得笑:“你还真是走到哪把这些书带到哪。”
专门准备了一个书架来装喜欢的作者的书,她要是那个作者,准开心坏了吧?
而且他的强迫症也够严重了,书排列整齐,叫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舒服。
舒盏抽出一本,翻开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舒”
标明的日期是初二。
每一年送他的书,她都会写上一句话。她以前有摘抄的习惯,不仅是好词好句,什么歌词情话伤感签名说说……有段时间连空间都是这个调调,她还乐在其中,没少被江远汀笑。
今年送的《全球通史》呢,比较庄重,非主流的话她没有写,却写了一句别的。
“受光于隙见一床,受光于牖见室央,受光于庭户见一堂,受光于天下照四方。”
出自崔敦礼的《刍言》,有一年全国高考卷的作文题,她前两天写寒假作业的时候摘录的。
她去网上查了翻译,特别喜欢最后一句——
如果走出黑暗,沐浴在阳光下,你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
这个寒假,舒盏自诩过得还挺轻松。
她在初七前写完了作业,之后还剩下一个星期,跟郑芷出去玩了三天。就在邻省的城市,由她妈妈带着,开车自驾去。
期间……她又被郑芷说服,买了套春装回来。
假期还没有结束,她已经期待起三月春天来临,可以穿上新衣服出门了。
舒盏早上依旧踩点来学校。
教室里来了不少人,聚在一起,似乎都在讨论某个话题。
“你们知道吗,等下我们班要来一个新同学!”
“我住校的,昨晚在学校看见她爸爸领着她来了呢!一副老干部的样子……感觉新同学是个读书人。”
“开玩笑,在座的哪个不是读书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奶奶认识她,她是附中文科零班的……”
舒盏的眸子眯了下。
那个附中,就是江父投资,花大价钱想要挖走江远汀的私立高中。实力可以与一中媲美,打出的名号甚至更甚。
女生间消息传得快,没一会儿,全班都知道了班上会来个转学生。
转学生果真跟着班主任过来了。
是个女生,马尾黑框眼镜,背着帆布的书包,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介绍自己时也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班上因为江远汀的到来本来就多了一个人,这下那人终于有了同桌,开心不已。
不过,班主任提出会重新排位置,一下子又让那人蔫了下去。
舒盏握笔的手一顿,偏头看了身旁人一眼。
他正垂头看书,双指夹着课本的一页,不紧不慢地翻过去,发出一点点声音,似乎没放在心上。
——她也不稀罕跟他同桌,哼!
舒盏所料不错,三天后,新的座位表放在ppt上,她的同桌赫然是转来的新同学。
江远汀坐她后面,同桌是个男生。
她又扫了眼,这个学期班上人凑成了双数,没有男女同桌,都是同性坐一排。
新同学看上去挺和气,打开不锈钢饭盒的盖子,拿出一颗脆枣来,“要不要吃?这个可甜了。”
舒盏对她笑了一下,“不用,谢谢。”
她便“哦”了一声,一副困恹恹的样子,啃完几个脆枣后,见还有时间,干脆趴在桌上睡觉了。
就连上课铃打了都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舒盏的眼皮跳了下。
江远汀坐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转着笔。那笔在指尖跳了下,跌在地上,响声轻微,却叫舒盏听见了。
她弯腰捡起来放在他桌上,没说话,听自己的课去了。
江远汀的新同桌非常兴奋,老师还在讲课,他已经忍不住小声说话了:“江大佬江大佬,我知道你,我在理科班就以你为idol呢。大佬要多多照应我啊,我数学英语都不好嘿嘿嘿……”
江远汀:“吵。”
学霸总是有点自傲,男生并不在意,厚着脸皮又贴上来,“大佬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咱们可以聊聊天促进下感情呸革命友谊呢,指不定咱们这一学期都要做同桌了。”
上个学期就是这样,整整一学期都没有换过座位。这个学期照常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笔“啪嗒”一声又掉在地上,江远汀还没说话呢,舒盏就已经捡起笔拍在他面前,没回头看他,“江同学,请你安静一点,吵死了。”
江远汀不应声。
倒是那作为新同桌的男生嚷嚷了句:“第一都这么高傲的吗?大佬你没说话吧,不就掉了两下笔……”
这回,少年的眸子终于幽幽转过来,看着他。
莫名压着人。
“安静,”他冷冷道,“吵死了。”
男生:“……”
这不是刚刚第一名跟他说的话吗?
江远汀好像才是被骂的那个……吧?
女生之间那点小关系,建立起来也快。
新同学叫黄佳妮,不太难相处,偶尔还有点呆呆的。
这姑娘比江远汀还能睡,从早读到晚自习都是蒙的。舒盏问她缘由,她说他们那晚自习上到十一点,现在九点半下晚自习她无法进入状态。
她能说什么,她也很无奈啊。
一来二去,舒盏又跟她聊上了几句。
她说附中管得严,她压力太大,受不了那边的教学,就转来一中了。
附中为了赶进度,寒暑假都在补课,零班集体补,从早上八点上到下午五点半,一天八节课,按学校正常的作息时间来。寒假上了半个月,暑假上了一个月,因此他们高二上学期就开始一轮复习了。
那边的学习就跟打仗一样,兵荒马乱,每个人杀红了眼,除了题还是题,根本不敢说一个累字。老师恨不得无时无刻都要他们学习,一有不好吗谈话。
班里课间都是安安静静,监控开在那,高清的摄像头,时不时会有老师过来突击检查,或是直接截图录屏,让班主任发到家长群;学校强制住宿,实行军事化管理,十几个生活教官整天在学校巡逻;教学楼、综合楼、操场……处处贴满了“告别智能手机,不负青春岁月”“痴迷智能手机,自毁美好前程”的横幅。
高一高二高三皆是如此。
难以想象高三的生活。
舒盏听了咂舌:“这跟传/销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黄佳妮有气无力地回答,“附中以前是补习班,后来办了学校,收的前两届学生,要么补习班走内部,要么就是从外省挖来的,分都不高。我们是附中第一次砸钱向全省招的生,必须要打出声源来。”
“我不是这儿的人,住在邻市新区,是个新建设的村。那边教育不太好,我爸本来没打算让我上那边的高中。中考后这所私立学校找到我,为我安排住宿,把我请到这里来……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这话,晚上放学后,舒盏跟江远汀说了。
“还好你没答应去那上高中……”舒盏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你待不了一个星期就也得出来吧?”
江远汀那样性子的人,好事坏事对等。初中年年拿奖,也年年扣纪律分,敢公然翘课去网吧,跟老师叫板,被逼着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上午。
那是什么事来着?舒盏仔细回忆,好像是因为她吧。舒盏的物理相对很差,撑死七十分,平时就六十几,不及格也考过。初三一模,新换的物理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念舒盏的名字:“舒盏,六十三分。我看过你以前的成绩,年级前三是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掉第八吗?没天赋就多花点心思行不行,别天天做题跟做梦似的,你这一年白活的吧!”
物理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话多,喜欢骂人,学生暗地里叫她长舌妇。
初三七门课,舒盏门门拔尖,物理最差。她特别针对舒盏,总觉得舒盏看不起她这个新来的老师,故意不学物理,上课经常点她的名。这样一来舒盏怎么会喜欢她,另请了家教老师,每天都在说服自己不要跟她对着干,不要拿自己的学习赌气。
那天话不止这句,说了一大堆,又讽刺又难听,说得舒盏满脸通红。下课后她把头埋在手臂里哭了很久。
是江远汀,第二天成了全班唯一一个没交物理作业的人。物理老师对不交作业这等事深恶痛绝,当即打断别人老师上课走进教室,把江远汀叫出去,整个走廊几乎都能听见她的尖声——
“为什么不交作业?你知道你在自毁前程吗?”
“写你的作业才是自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