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应曦愣了好一会儿。
“……休学？”
怎么可能呢？
陈亚亚家里条件不好,考进江大十分不容易。
所以，她一直把上学视作人生最重要的事，誓要改变现状。从两人认识第一天起,就将未来计划全数安排妥当。
跨专业考研、努力进大厂赚钱……样样都是清晰明白。
就是这样一个坚定女生。
怎么可能突然休学？
周薇嘴巴极快，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疯狂解释起来：“是啊,这学期开学前就说休学了,我们也就见了她一次,寝室都已经退掉了。后来学校要安排大一的住进来,我们不同意,才没搬人进来的……”
杨珮菱赶紧拉了她一下。
打断，“曦曦刚刚回来，都没坐下来休息一下呢。你慢点说。”
应曦抿了抿唇,摇头,“我没事。那丫丫有说为什么休学吗？”
周薇摊手,“没说，她来收拾东西那天，我们追问了几个小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说要回老家。后来再给她发消息,她就很少回复了。曦曦，你在国外的时候,有跟她联系过什么吗？”
“没有，我……”
她实在太忙。
没顾上。
再加上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聊天,就算在平时,也是有事才会发消息。
杨珮菱：“别想这么多。说不定真的就是家里有事呢？休学又不是退学,可能下学期就回来了。”
她语气舒缓平静,很有安抚人心力量。
周薇用力点头，说：“零零说得对。而且，丫丫特别关照我们，别给你说这件事、怕影响你，所以估计也没什么大事。毕竟大家家里都会有点私事嘛，可能只是去处理什么事了。好了，曦曦，你今天刚回来，给咱们说说呗？德国怎么样？交换生每天干点啥啊？”
“……”
给周薇杨珮菱分完礼物，又简单聊了几句。
两人便结伴去上下午复习课。
剩下应曦一人留在寝室。
费好半天功夫。
终于，将积灰桌椅、橱柜全都擦拭干净，换掉床单配套，再将衣服日常用品之类分门别类、全数整理好。
她坐到椅子上，松下肩膀，长长舒了口气。
拿起手机。
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按照学院对交流生安排，应曦只需要拿着rwth学期成绩单，就可以抵去江大绩点分数。
所以，她不需要参加这学期期末考。
再加上、今年农历新年时间早，再过没两周，就要开始考试。
去不去上课自然也无所谓。
应曦打开台灯，撑着下巴，屏息静静思索起来。
目前，她还不知道徐慧丽是什么态度。只是吵得这么凶、近乎撕破脸，再加上她铁了心要搬走独立，自然也不能指望别人。之前卡上还有挺大一笔钱，买礼物花了些，剩得不算太多。
所以，她可能需要立刻去找一份兼职或者假期实习，赚些生活费。
应曦一贯没什么物欲追求。
以防万一。
留点钱付学费比较重要。
毕竟，她确实是水平有限，要想拿奖学金读研、可能性基本为零。
确定好自己短期目标。
还有好友陈亚亚……
应曦将手机锁屏解开，蹙着眉，点开和陈亚亚微信聊天框。
大半天过去。
依旧没有回复。
她想了一下，还是给陈亚亚拨了个电话过去。
不问清楚，总归叫人有些担心。
国内大学和国外机制不同，休学可不是小事。哪有发生点什么事，就随随便便休学的道理呢？
肯定是什么其他原因。
“嘟——”
“嘟——”
响了好几声。
迟迟没有人接起。
应曦挂断电话，手指轻触，点开辅导员联系方式。
顿了顿。
开始编辑短信。
应曦：【老师好，打扰您啦。请问您有陈亚亚的联系方式吗？我有点急事找她，但是联系不上她。】
辅导员回复极快。
【陈亚亚啊，她应该回老家去了。我把她家里电话给你吧。】
后头跟了一串数字。
应曦立刻回了个“谢谢老师”。
再点开那个号码。
手指还没移到拨号键上。
屏幕里、先一步跳出来一个通话请求。
“喂？”
那段，谢采洲笑了一声，“曦曦宝贝，能不能把我移出黑名单了啊？借别人的手机、浪费别人的话费，我有点不好意思。”
说得义正言辞。
可以说是实在非常能胡说八道了。
应曦：“……谢采洲，你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
“什么？”
“我想问问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寒假有没有兴趣去发电厂实习呀？”
应曦愣了愣，“发电厂？”
江城作为国内一线城市，本城里，好像就有三个电厂。储存传输后，能辐射、满足大部分周边城市供电需求。
但，电厂要求应该很高吧？
怎么会要她这种没毕业的学生实习呢？
谢采洲“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答道：“总之，就是有这么个机会，你想去吗？提前说一句，要求还蛮辛苦的，因为是实习生，主要就是给人打杂。可能会让你下车间、也有危险性，你要是不想……”
“我想去。”
应曦轻声打断他。
语气斩钉截铁。
谢采洲低低笑起来，“那好。你赶紧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我发给你具体的。”
应曦抿了抿唇，垂着眼，开口：“谢采洲，谢谢你。”
谢采洲：“按照一贯套路来讲，我是不是应该说，宝贝，有危险、我不放心你去，舍不得你去吃苦……这样你们女生会比较开心啊？”
“……你前女友这么多，哄过这么多人，还用问我吗？”
应曦轻嗤一声，微微颔首。
手指不自觉轻轻一动，掩饰般地去理了理刘海。
谢采洲语气有些着急起来：“曦曦，你越来越伶牙俐齿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八壹中文網
“那又怎么？”
“没怎么，很好。反正，你别觉得我是不在乎你啊，我是怕你受伤……”
他声音微微一顿，“但我更希望，你每天都能高兴、也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
应曦愣了愣。
尚未来得及答些什么。
那头，谢采洲又迫不及待补上下一句。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晚点去你家接你。”
应曦条件反射答道：“别，我不在家。”
“嗯？那你现在在哪儿呢？回学校了？”
“……嗯。”
这下，正中谢采洲下怀。
他倏地笑了一声，赶紧对她说道：“十分钟，女寝楼下见。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
应曦换了个外套。
拿起包和围巾，锁掉门、匆匆下楼。
外头，寒风凛冽。
连寝室楼下那些依依不舍、温存的小情侣，都不见踪影。
唯独谢采洲一个人，默默立在墙边。
明明站得很直、仪态极好，但神情看起来却有些慵懒。
总是是不甚正经。
和昨天晚上比，明明才过去不到24小时，他好像已经换了个发型，将刘海全数吹了起来，露出精致五官和流畅脸型。
睁着一双桃花眼，笑吟吟模样。
看着分外勾人。
应曦脚步顿了顿，慢吞吞朝他走去。
面对上面。
谢采洲第一句话就是：“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吗？”
“……嗯。”
“那就算正式原谅我了吧？”
应曦抿了抿唇，叹气，“谢采洲，但是我们现在还只是普通学长学妹的关系，希望你不要老是叫宝贝什么的，很奇怪。”
很多事，随着时间和自身原因，她确实已经释怀。
但还有一些，应曦自己都没有想好。
她必须得给谢采洲说清楚。
不能叫他误解了意思。
闻言，谢采洲比了个“ok”手势，“没问题。那咱们走吧？应曦学妹？学长今天就算给学妹接风洗尘了。”
应曦：“……”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熟悉道路。
时过境迁。
对应曦来说，此刻心情、和之前每一次并肩走过时，都完全不同。
细细想来，谈恋爱时，两人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并肩在学校里散步。
倒是谢采洲一开始追求她，还故意创造过几次偶遇，走在一块儿过。
再到后来。
“恐怖前男友”实在太疯狂，每一次见到谢采洲，都像是恐怖片场景。
应曦一心只想着怎么摆脱他了。
目前这种平静状态，确实算得上焕然一新。
明明一切景色都没有变。
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完全改变。
她不再是那个留着厚重刘海、直不起背走路的小女孩了。
或许，谢采洲也不再是那个谢采洲。
他们俩会是更好的相遇吗？
还是，只不过是人为地强行修正。到头来，依旧会变成一场空？
应曦垂着眼。
默默捏紧了拳。
倏忽间。
谢采洲声音从身边响起。
“学妹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他已经落后一步，靠到她身边。
应曦如梦初醒，一下子抬起头，“……没什么。”
谢采洲也没有追问，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低声问道：“和家里人吵架了？”
“……”
“能想象到。”
其实，事实并不像他告诉应曦那么简单。
应曦不在国内这几个月里，阴错阳差，谢采洲也算和她妈妈产生了些许交集。
他善懂人心，只消简单打过交道，完全能感知到、对方是什么类型。
总归，厉害得很。
小姑娘肯定对付不了。
但应橙这些事可以说得上是不太光彩，和应曦完全无关，也没有必要和她说得太过详细。
应曦在心底叹了口气，“……给你添麻烦了。”
谢采洲璀璨一笑，“不麻烦啊。谁让我在学妹爸妈姐姐眼里，都已经是准男友了呢！自家人，什么麻烦都不麻烦。”
“……”
“而且，路伯伯扣着路川安，再麻烦我，我也帮不了什么。”
应曦抿了下唇，懒得再听细节，难得、主动转开话题。
“你的实验室弄得怎么样了？”
谢采洲表情微微一变，低下头，眼睛里含着惊喜。
似乎很诧异，应曦会对他的事情产生好奇。
他轻轻咳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开口、给她仔仔细细解释了一大堆。
“……反正技术水平肯定是要慢慢磨的，咱们这个大方向太创新，前面没有什么例子可以参考，要改良、全都得靠自己。不过呢，目前来看，已经有几家公司联系了副院长，说对这个项目有兴趣，第二阶段成果出来之后，可能会有大批技术资金支持。”
说到最后。
他眼睛里都闪着异样光芒。
看起来就像个大男孩、迫不及待地与人分享自己心爱婉拒。
应曦确实蛮有兴趣。
特别是在看过谢采洲那个视频之后。
倒不是对项目有什么兴趣，主要是，被他抑扬顿挫发言煽动。
所以，好奇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功。
也好奇项目做成之后，有什么具体用途。
想了想，她慢声问道：“为什么会有人提供资金支持？单纯的科研基金吗？”
谢采洲：“不是的，这种资金支持是要签合同的。简单点来说，就是……比如项目进入可投入测试阶段，对方为第一使用顺位。有些合同会有排他，就是说在一定情况下，他们有专利的购买优先权之类。看具体情况。”
应曦了然点头。
不知不觉。
两人已经走出了江大校门。
北门美食街，十年如一日热闹。
应曦不在这几个月，外面又开了几家新店。
只可惜，谢采洲也是个大忙人，一直没什么机会去尝试。
还是选了熟悉那家火锅店。
转进去。
面对面坐下。
应曦倏地想起一件事来。
“谢采洲，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偷偷跑过来给我们买单？”
那场面实在太尴尬。
叫人不敢回想。
谢采洲叹气，假装苦恼地答道：“想请就请了啊。学长请学妹吃个饭，需要什么理由吗？”
“……好好说话。”
谢采洲语气慢条斯理，“真的已经好好说了。本来想请你们吃个饭，结果还被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消息砸了一脸。”
真心话。
他差点没气死。
应曦愣了愣。
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发生一般。
只可惜，因为杨珮菱、还有宋千禾突如其来那通表白，这个“找人装男朋友”计划，无疾而终。
自然也没能让谢采洲消停下去。
顿了一下。
应曦轻声问道：“我说喜欢别人，你为什么不信？”
“……”
谢采洲沉沉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自信啊。”
应曦无言以对。
各自沉默了许久。
不消片刻。
锅底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雾气在两人间缓缓氤氲开来。
半晌。
谢采洲终于再次开口：“……骗你的。”
当时，他一点都不自信。
所有信心，都被她轻描淡写打击殆尽。
谢采洲从来没有这样过，像是所有悲喜、都受应曦一人主宰着。
心被人稳稳攥在手心里。
是生、还是死。
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我是正好听到了你和宋千禾说话——圣诞节那天，他对你表白了，是么？”
应曦讶然，诧异问道：“那天你也在？”
谢采洲：“谁让你们俩在实验楼底下。我正好出去买夜宵，听到你说你不喜欢他。”
那天晚上，他高兴得近乎发疯。
哪怕宋千禾态度不佳，也没能让谢采洲爆发什么少爷脾气。
甚至，恨不得亲他一口，感谢他没能让应曦爱上。
“还好你不喜欢他。要不然，我可能真控制不住，把他打包送走。就像晏许那样。”
应曦：“……”
这话题没法继续。
只得垂下眼，开始涮菜。
肉类熟得很快，在锅底里滚两下，马上变了颜色、漂浮上来。
应曦太久没吃这种辣火锅。
闻到香味，眼泪几乎都快要下来。
她伸手、捞了一大筷子肉片。
下一秒。
背后传来一声高呼。
“崔颖星！这边这边！”
这名字太过耳熟，应曦动作一僵，手臂还悬在半空，脑袋已经蓦地转了过去。
“……崔学姐？”
对上一张陌生脸庞。
女生遥遥站在十步之外，似是刚刚推门走进来。
她生得不算十分漂亮，但眉目间很有一股书卷气，看起来还略有些凌厉。
总归，别有韵味。
和应曦想象得差不太多。
当网友这么久，总算见到真人。
应曦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认认真真打招呼道：“崔学姐好。”
崔颖星有些不解，“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应曦，之前我们在微信上聊过的。辩论赛学姐帮了我很多，再次谢谢你。”
“……啊？”
崔颖星狐疑地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采洲重重地咳了一声，“咳咳！”
只可惜。
应曦早早站了起来，身体恰好挡住了谢采洲，没能让他身影出现在崔颖星视线里。
崔颖星仔细想了一会儿。
郑重开口：“抱歉，学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确实不认识你。也没有加过你好友啊。”
应曦有些难以置信。
顿了顿。
她将手机摸出来，急急翻开聊天记录。
再三两步小跑到崔颖星旁边，示意她看。
崔颖星确认了一下，摇头，“这确实不是我的微信号。”
“那请问，学姐认识丁志明吗？光科大辩论队的。”
崔颖星：“唔……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不太认识。”
“那，那个，学姐去年是在考研吗？”
崔颖星笑了笑，“我今年才大四，而且，我没有考研的计划。”
……
一场小插曲结束。
崔颖星抱歉地冲应曦笑了笑，转身，去找了自己朋友。
应曦坐回位置上。
表情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这是什么情况？
她实在有些摸不着大脑。
难道，这个学姐连名字都是故意骗她的？警戒心太强？
还是有什么目的？
总不见得，单纯只是在逗她玩吧？
搞不懂。
她皱着眉头。
细细沉思起来。
“学妹，要不，咱们还是先吃饭吧？肉都要老了。”
谢采洲终于开了口。
只是，眼神总归是有点飘忽。
声音也像是来自天边，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嗯……”
应曦随意应了一声，抿起唇，立刻翻到丁志明微信。
指尖点着屏幕，飞快打字。
应曦：【丁志明！】
应曦：【问你一件事。】
应曦：【之前，你说要给我介绍一个辩论队的学姐。那个学姐是叫崔颖星吗？】
丁志明回复得极快：【啊？不是啊。叫李瑜啊。崔颖星是谁？】
“……”
应曦皱了皱眉。
又发：【但是那个学姐跟我说她叫崔颖星。】
丁志明：【你等等，我去问一下。】
没过多久。
他又来了新消息。
应曦点开，看到丁志明发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放大。
丁志明：【李瑜学姐~打扰一下！之前我跟你说，我不是有个同学嘛，也是江大的，想参加辩论队的那个。后来有麻烦你什么吗！~】
李瑜：【啊！】
李瑜：【抱歉抱歉，我忘记加她了！】
李瑜：【不好意思啊，那阵在忙着复习考研，你把她微信推给我之后，我没注意就忘了。】
李瑜：【实在不好意思！！！】
应曦：“……”
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罗生门？
楚门的世界？
面前，辣锅还在咕噜咕噜沸腾。
整个火锅店，依旧是吵吵闹闹景象。
应曦他们这桌，却像是吟唱了什么魔咒，将周围气氛全数冰冻。
迟迟没有人说话。
谢采洲好像也熄了火。
自从崔颖星出现，就几乎没再怎么说话、打扰她。
应曦不再犹豫。
点开那个熟悉猫猫头头像，点击微信语音通话。
一阵提示乐声响起。
好半天，都没有人接通。
就在应曦即将放弃挂断，倏地，那头有人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谢采洲的同学。谢采洲人不在，你晚点打来吧？”
应曦：“……朱巍学长？”
那头愣了愣，“咦？小嫂子？”
倏忽间。
应曦彻底明白过来。
怒火一阵一阵上涌，几乎要将整个人点燃。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对面谢采洲。
手指紧紧地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是谢采洲的手机吗？”
朱巍还在状况外，“对啊，是老谢的手机……这是谁的微信号啊？”
“……”
没等他们俩继续说话。
谢采洲起身，眼疾手快，将她手机抢过来。
二话不说，先把语音挂断。
“学妹！先别生气！我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