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亚番外(3)
在浣城中医院呆了几天。
陈亚亚终于搞清楚秦声卿目前情况。
医生说,秦声卿因为伤口反复感染、至今难以痊愈。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经受损,按照目前症状来看,未来很有可能影响行走。
这也是为什么,秦母急着『逼』迫站起来的原因。
任凭谁都不愿意相信,只是一个小伤口,竟然会落下残疾。
自然,陈母也不相信。
她出身在偏远农村,没上什么学,文化程度仅限于小学四年级,而后就开始了漫长务农岁月。
医生的话,并不是很能理解。
“二丫,说他们家该不会是在讹人吧?咱们以前在地里,别说这么小个伤口,爸还被狗咬过呢!那么大个疤!肉都被撕下来了,养养也就好了啊!现在还不是能跑能跳能下地……哪就那么娇贵了……”
这年头,“碰瓷”这个词还没有流传开来。
但陈母话里话外,就有那么点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不太相信对方说辞。
然而,陈亚亚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见识和农村『妇』女没什么差别。
一样茫然无措、搞不清情况。
两人再次偷偷问了一下医生。
这次,医生换了种简单说法、同们解释:“因为每个人体质的不同,受伤表现症状也会不同。像秦声卿这种情况,确实少见,但也有可能存在。是因为伤口感染引了病变,伤及部分经,影响了行走和站立。就比说切菜,有些人切个伤口出来,稍微包一包就会自我愈合,而有些人就会严重到破伤风。”
言下之意,人的身体就是那么奇妙。
不存在什么诈骗情况。
但陈母还是不信,『操』.着一口乡音、傻乎乎地追问道:“啥?啥破伤风?不就是被鱼咬了一口吗?那条河咱们村的娃娃都下去游泳过,从来没人受过伤……”
医生表情严肃起来,“因为转院太晚,伤口已经二次化脓,无法判断是咬伤还是金属刺入伤。不能用简单一个咬伤来下定论。”
“……”
小河虽然清澈,但既然有人生活在周边,河里难免有些杂物。像废弃农具、捕鼠夹之类,都有可能沉在水底,不好判断。
总之,绕了半天,陈亚亚就听明白一件事。
秦声卿是真的伤了。
且看这情况、多半要落下残疾。
似是毫无回转之地。
……
陈亚亚母女二人、在浣城逗留了一整周。
秦声卿情况却依旧不见任何起『色』。
打针、吊水、吃『药』,伤口还是反复感染,甚至出现了一点点化脓腐烂情况,不得不再次接受手术。
等到秦声卿从手术台上下来,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落下轻度残疾这个结局。
大抵已经不可逆转。
这几日,陈亚亚天天在病房陪着秦声卿玩,倒是和培养了些许孩童友情。得到这个噩耗,除却自责愧疚部分,她也产生了一些另一种感情上的难受。
秦声卿虽然有点熊孩子、脾气也骄纵,有点恃宠而骄意味,本质却还是个善良孩子。
应该只是太寂寞。
好像、有父母在身边,就会高兴,又有礼貌。
但没有人陪伴时,就想方设法做些调皮事、想引起大人注意力。
陈亚亚不是娇养大的孩子,体会不到秦声卿这种行为动机。
她只是没有被小孩子这么亲热热切地对待。
特别是,对方还因她受伤。
秦声卿喊她“姐姐”,悄悄同她讲:“其实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生气。但是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陈亚亚不解,“为什么呢?”
秦声卿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姐姐!姐姐很好,很温柔。而且还愿意跟一起看漫画、陪我玩。比爸爸妈妈好多了!们平时都太忙了,根本不陪我的!还说看漫画是不务正业!”
“……”
小孩子想法总是天真。
们不会意识到,陈亚亚是来“赎罪”的。
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姐姐对自己很好,所以就喜欢她。
当然,或许还有点缘分、羁绊之类作祟,大抵可以统称为孽缘。
……
又在浣城耽搁小半个月。
秦声卿即将出院、开始漫长复健期。
秦父看不惯小儿子坐轮椅模样,不知从哪里弄来根拐杖,让秦声卿撑着起来走。
陈亚亚是乡村女孩。
看不懂logo,也识不得珠宝。
自然也丝毫不清楚,那根定制拐杖上头、镶了颗什么价位的宝石。
小姑娘在心里琢磨一阵。
她心想,都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秦家人要她怎么样。
没说赔钱、也没提其他要求。
一直就这么悬着。
等秦声卿出院回家之后,她和她妈也不可能跟去人家家里,多半就要让她们回村了。
既然这样,她至少要做点什么,再次认真表达歉意。
千禧年后。
浣城已经足够繁华。
陈亚亚待了这么些日子,也算了解了这里物价。
和小村子完全是天壤之别。
她盘算一阵,央求陈母拿了一点钱给她,舍不得坐车,边走边问路、『摸』到几公里之外。
那里是个批发市场。
陈亚亚这么小一个小孩子,稚嫩模样、稚嫩声线,轻轻柔柔地同各个店铺老板讨价还价,赚得生意人些许怜悯,终于勉强用那么点钱、买齐了所有材料。
再自己动手,给秦声卿做了个拐杖的护手,橡皮筋绑着、可以套在握手上面固定。
刚刚好,将那颗宝石挡得严严实实。
“……里面塞了海绵,掌压着不会磨,也不会很痛。”陈亚亚小声同秦声卿讲。
秦声卿眼睛晶亮,闻言,立马充盈起了泪珠。
将自己手掌翻开。
掌朝上。
许是因为从来没有用过拐杖,加上年纪小、不会借力、也掌握不好发力姿势。这几天用下来,小男孩掌细腻皮肤已经被压出了红『色』印子,一道一道、歪歪扭扭,看着好不可怜。
秦声卿和爸妈哭了好多次,但都只得到指责。
说他不坚强、不勇敢,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秦家父母似乎还是无法接受、独子以后要借住拐杖走路这件事,自然,越听他提起拐杖,只会愈生气。
秦声卿只能朝陈亚亚撒娇。
知道,这个姐姐永远都那么温柔。
陈亚亚轻轻『摸』了『摸』他手,垂下眸子,温声问道:“疼吗?”
“疼。”
“那姐姐给吹吹。”
她也还是个孩子,但却学着大人姿态、语气,将小手拉起来,胸有成竹地吹了几下。
“吹吹就不疼了。”
这是陈母经常说的话。
陈家穷,陈亚亚小时候受伤了、擦破皮,哭哭闹闹,也就得父母这么哄两句罢了。
对于小孩来说,基本聊胜于无,却有十分满分的安慰感。
果真。
“呼呼”两声。
秦声卿眨巴着大眼睛,笑起来,“真的不疼了。谢谢姐姐。”
陈亚亚停下动作。
抬手,绪烦『乱』地『摸』了『摸』他头发。
秦声卿小翼翼、『摸』了『摸』那个软绵绵的护手,撑着起身,再走两步试试。
“很舒服。”
“……那就好。”
丢下拐杖,扑到陈亚亚怀里。
依旧是一派孩子气模样。
“姐姐真好。”
……
秦声卿出院那日,陈亚亚和她母亲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老家。
秦家夫『妇』俩表情看着都不是太好。
眉目间,阴郁戾气尽显。
陈亚亚总觉得、这秦叔叔表情里有点杀意,条件反『射』般,怯怯地缩了下脖子。
陈母倒是一无所感。
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不敢对着人家唉声叹气,只能和秦母保持一段距离,『操』.着乡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个,能把银.行.卡号写给我吗?声卿的医『药』费,等我们今年收了庄稼,会打……”
秦母冷淡地打断她:“不必了。”
陈母表情一怔。
倏地,气氛便尴尬起来。
秦母:“们就算赔再多的钱,我儿子也没法恢复到原来能跑能跳的样子了。”
“……”
堵得人哑口无言。
愧疚难当。
然而,旁边俩个孩子都没有听到。
秦声卿拉着陈亚亚的衣服,仰头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姐姐,要来看我啊。”
陈亚亚:“……好。”
“说好了!一定要来哦!我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漫画。我家的地址和电话,记下了吗?”
“记下了。”
陈亚亚将秦声卿送上车。
再后退一步,远远看着们方向。
直到汽车尾气都彻底消失在马路尽头。
陈母拍了拍陈亚亚肩膀,声音有点沙哑,还有点劫后余生的无力感。
“二丫,咱们回家吧。”
“好。”
-
这一别。
陈亚亚有好些年没再见秦声卿。
但村里村外,各种声音持续不断地发酵。
一是因为、秦家那栋小楼开始翻修,村人议论着,是不是秦家人要搬回来了,顺便也会将秦家小儿子这件事拉出来说一顿。
二就是,陈亚亚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一中。
所有人都听说了,陈家砸锅卖铁在替她筹学费。
自然,难免嘴碎。
“一个女娃,有啥好读书的哟!咱们村还没出过大学生呢,最好的也就读了个大专,毕业之后还不是天天问家里要钱……二丫爸妈也真是,供个女娃,更加没用!”
“话也不是这么说。二丫可是个狠的,当年那么小,就能把秦家那小子推到河里去哟!可见得杀得下,说不定就是咱们村第一个本科生呢!”
“说起来,秦家那小子不是残了吗?秦家人居然没找二丫家麻烦吗?难道已经治好了?”
“没呢!前一阵老吴不是去市里了嘛!说没好啊,拄着拐呢!”
“这么小一个小子……啧啧。”
“……”
一片讨论声中。
陈亚亚沉默无言地收拾着行李。
县一中本就要求学生住宿。
再加上学校又在县里,离村子远,来回不现实。
不得不花这个钱。
陈亚亚也知道,自己家条件不好,要供到高中已是倾尽全力,最好的选择就该是读个中专技校,早点工作补贴家里。
但她实在太想走出去了。
想去看看,果果老师口中的世界。
想改变人生。
父母因为成日忙碌、日渐苍老,她却只能自私一回。
来日出人头地。
再报答们。
……
日落时分。
陈父回到家。
陈亚亚已经收拾好东西,抬眼,看了一眼时钟。
竟然比往日早了不少。
许是要交代什么事。
她轻轻抿了抿唇,小声喊道:“爸,……”
陈父摆摆手。
急急开口:“二丫,秦声卿来了,正找你呢,出去看看吧。”
陈亚亚怔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