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悠在尚未陷入绝境时,会将底牌始终压在手里,他并不清楚瘦削男人的位置,看到人形生物在爬,也只是暂时的猜测而已。
也就是,在他的推论里,还有人在隐忍藏匿的几率,几乎为零。
他停留在这里,是在等雪女归来。
但对方有一点没猜错,他现在状态的确很差。
苍莽古老的树根盘踞攀爬,生机盎然,神树建木依旧没现身,但周遭每棵林木,仿佛都是它本体,生命气息浩瀚古老。
枝叶生长,伺机而动。
瘦削男人的双腿被捆缚,不见半点慌乱,他嗤笑道:“以为凭你那棵老树,就能限制住我吗?”
这家伙果然知道……秦子悠眯了眯眼,当初林旭是见过建木的,如此一来,对方肯定有他的兵种情报。
死寂空地忽地响起无数杂音,像是身处民间闹市,叫卖吆喝里掺杂着闲聊,偶尔两声恼人的小孩哭闹。
这些嘁嘁喳喳的声音,展现着人间群像。
它们初始清晰,继而摸糊悠远,好似在云端俯瞰世间。
秦子悠的灵念也跟着飘远,眼皮抑制不住的垂落,互相打架,像是困倦却更似做梦,意识被困在无边杂音里。
嗡……
腰间毛笔毫椎震颤,清气飘摇。
闹市杂音里掺进了违和,他借着这点破绽,强行保持灵念清明,摸糊视线转瞬间回归清晰。
昏聩到清明,不过刹那之间。
现实画面重新浮现眼前。
他看到瘦削男人嘴唇翕动,眼瞳深邃悠远如同漩涡。
秦子悠瞳孔一缩,他瞬间意识到,先前的铃铛就是障眼法,树叶悉率的催眠声音,真正来源是瘦削男人。
缠绕对方双腿的树根,也受到杂音蛊惑自主挪离,无目标的漂浮半空,只听“砰”的一声。
一团烟雾爆开,瘦削男人消失原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神树建木操控的树根后知后觉,清醒过后匆忙向内收拢,目标却早已不见踪影。
具备自主追踪功能的它们,急速生长,破土而出追寻过去。
根据树根轨迹判断,秦子悠下意识回头。
瘦削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嗤!
他手掌一抹,一道森冷寒光隐没空气,破风声犹如布帛撕裂,嘴唇紧跟着翕动,诡谲杂音再度晕染开来。
秦子悠仓促提剑防御,困倦感猝不及防侵袭脑海,虽是一瞬,但动作还是迟缓了一步。
他没能竖正无锋,本该充当盾牌的剑身,也产生了细微偏离。
寒光擦着剑刃而过,扎进肩膀。
是柄两尺短剑。
瘦削男人原本瞄准的是喉咙,被挡了一下,便偏离轨道,他笑容温和道:“秦兄运气还真好。”
话语斯文优雅,手上却丝毫不留情。
他并未选择拔出短剑,而是手臂稍微收力,将其抽出半寸,一路横着割裂血肉,狠厉划向脖颈动脉。
一道黑影刺向面门,锋利气息刺的皮肤生疼。
是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秦兄的战斗智商也不低啊。”瘦削男人笑眯眯道,一脚轰向秦子悠腹部,将对方踹下尸山。
“自知力量不足,防御也是徒劳,便以攻代守,争取一线生机。”
秦子悠像破旧沙袋滚落,他跌下尸山之后,那些碎裂的人形生物肢体,缓慢蠕动着向这边爬来。
顺势起身连踢数脚,将尸块轰向瘦削男人。
寒光连闪,将其斩碎。
秦子悠眯了眯眼,很奇怪,对方没用先前那种,爆出烟雾后瞬身的方式,躲避轰击,顺便迅速追击。
“有限制的?”
他心里瞬时有了对策。
呜——
似乎有寒风掠过林间枝叶,擦出凄厉声响,似有若无的雾气飘起,在林子内弥漫,将暗曚天光分割成摸糊光束。
秦子悠捡起跌落在旁的竹伞,安静举过头顶。
他这般不慌不忙的姿态,引得瘦削男人眯起眼睛:“秦兄面对死亡的从容,倒很是令人钦佩。”
砰!
一团灰白烟雾爆开,后者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
短剑斩出数道凌厉寒光,在空气里缓慢消逝,瘦削男人的身影重新出现,他看着远处的秦子悠,俊逸面庞第一次出现错愕。
他瞬身过后,还在原地。
短剑斩的是空气。
秦子悠抬眼简单扫过,就将对方当前的身体状态,尽数录入脑海。
他注意到启用瞬身之后,瘦削男人的裤腿迅速干瘪,两腿也在轻微颤动,不过这些变化都很细微。
“设置重重底牌,意图将我手段耗尽。”
“你的确已经足够谨慎了。”秦子悠不急不缓的说道。
嘶……
形似水汽蒸腾的怪异声音,忽地在林间响起,他体表毛孔蒸腾出纯白气体,皮肤犹如被沸水炙烫过赤红。
皮肉急剧缩水,肌肉轮廓因此清晰,仿佛山峦般遒劲嶙峋。
“不可能?”瘦削男人保持从容的面庞,逐渐僵硬,他终是不再淡然,惊骇错愕的失声道。
“这类武技,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施展。”
他亲眼看着,被斗笠人催眠后,秦子忽然如回光返照般,打破毒素和昏聩的限制,以近乎碾压的态势将其击杀。
对方的这番变化,和他在跟踪时,窥探到周惊风施展的武技,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都是突破身体极限,以此换取强横战斗力。
根据常理来看,等此状态结束后,必定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进入虚弱期,并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启用。
设置埋伏时,特意埋藏多重底牌,就是想着借用连番突袭,将这道武技给骗出来。
斗笠人身亡的那刻,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便结束藏匿,出手收割。
但是现在……
他抬眼看向秦子悠,瞳孔骤缩。
液体汽化的声音越发密集,惊悚赤红几乎遍及其全身,眼瞳内如蛛网的黑纹,交织进去无数狰狞血丝。
规律遍布的无数墨青色脉络,透过被蒸干水分的血肉,浮现在身躯表面,仿佛具备生命般的跳动着。
和原本的诡异黑纹纵横交错。
瘦削男人回忆了片刻,他骤然想起,当初周惊风使用这武技时,身上纹路呈墨青色,理应是受到刺激的血管。
他看了一眼此时的秦子悠。
头皮发麻,悚然而惊。
那对方体表的这些诡秘黑纹,又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