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太,你想买什么?我让卫兵去买,再往里走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再冲撞了你,我跟少帅不好交代。”
副官义正言辞的说道,身子一斜,挥手让站在车边的两名卫兵过来。
“不用,我自己去,你不要跟着我。”
许宝淡淡的说,眼神悠扬专注,盯着过道两侧的铺子。
思绪随着耳边的风,鼻尖的肉煎包香气,馄饨香气,飘飘然渐行渐远。
仿佛看到这条街十年前的景象。
伴随着鸡鸣声响起,也是车水马龙,行人纷纷嚷嚷,做什么的都有,入夜却异常的安静。
石子小路上,蒙蒙细雨。
远处“哒哒哒”声渐渐逼近,是小羊皮高跟鞋踩在石块上的声音。
一个年轻女人竟长的跟许宝一模一样,年纪约莫有二十四五岁,时兴的小皮鞋,滚着珍珠边,上好料子做的旗袍,只是玫红的颜色,显得有些风尘。
右手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粉雕娃娃一般,裹着大大的夹袄,只露着巴掌大的小脸,活脱脱像个白糯米丸子。
“囡囡,回去对谁都不准说娘带你出来了,不然侬白阿姨会被打的。”
年轻女人的声音极为好听,连声音都跟许宝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她说的是标准的海城本地话,若不仔细听,大抵是不晓得什么意思的。
这嗓子,支撑了女人在百乐门这种百花争艳的地方,一红就是十年。
今儿是她登台的日子,让最要好的姐妹替她去了。
谁让她生了个较劲的小祖宗,非得缠着她到重庆路来买八宝饭。八壹中文網
今天既是生日,便依了她。
一旁的“糯米丸子”也不晓得听懂了几个字,只顾的点头应下,嘴角沾着糯米和猪油,时不时的嘴里鼓动几下,这是还没咽下去。
再走近些,许宝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两人的面容,眨动了几下眼睛,石子路上哪儿还有人。
余光看了一眼身后,副官和卫兵果然没跟着,却也是驱散了街上的小贩。
待到副官转身之时,瞅准时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溜烟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抬头环顾四周的店铺招牌,应该是木头牌子刻荷花的那家。
三年前这家当铺就在这里了。
娘去世之后,百乐门的人不给她饭吃,只能将娘最后一件首饰当了,才勉强过了十日。
记得是半块玉佩,月牙形状,白嫩透亮,只可惜破损了,不然能卖更好的价钱。
其实,那是上好的和田玉,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懂什么,被当铺老板以碎玉为由,十个铜钱诓骗了去。
直到现在,许宝也不记得那块玉佩是什么来头了,或许娘生前就没跟她说过。
印象里,喜爱听娘唱曲的人多了去了,该是哪儿位老主顾赏的,不小心碎成了两半。
许宝刚一抬脚走走进去,柜台上的老板赶忙迎了上来,大老远就看见这位小姐急匆匆的往这儿赶。
心想定是个大买卖。
“小姐,您可是要典当什么物件?我这给出的价格可是全海城最划算的了。”
老板经营了这么多年典当铺子,只一眼就看出许宝从手包里拿出的钻石项链价值不菲。
全海城也就只有这么一条。
心中估了个价格,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算是他有十个当铺也买不起这条项链啊,眼前的这位小姐该拿着东西去陆氏银行典当贷款。
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开口让许宝离开。
“您打算换多少钱?”
试探着问。
心中嘀咕了半刻,约莫面前的女人也不知道这条项链价值几何,不然也不会到重庆路来典当。
“至少这个数。”
许宝将手放在包上,五只伸开,故作悬念的样子,漂亮的眸子打量着老板的神情。
见他眉头一皱,以为价报高了,正要开口。
“成交,就五百银元。”
老板痛快的答应下来,转身走进柜台里,弯下身子,翻倒着什么。
许宝瞪大了眼睛,五百银元?
她其实是想说五十银元的......
心中暗喜,没想到这条钻石项链这么值钱。
五百银元够在重庆路买好几个宅子的了,给贫苦人家用,十年二十年是花不完的。
老板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她反倒觉得自己亏了,应当将十个手指都伸出来,好叫他讨价还价的。
“小姐,您点点,正好五百银元,五张银票。”
老板拿着崭新的银票走到许宝面前,递过去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这可是他全部的身家了,苦苦经营十几年当铺,靠坑蒙拐骗趁人之危得来的钱财,还等着娶媳妇用。
可目光落在她手里攥着的钻石项链上,变得坚定无比。
值!
这东西他怕是活一辈子也见不着,五万银元卖出去他都觉得亏本。
得赶紧想想怎么出手,留在手里始终不当吃喝用,不如就卖给海城最有钱的人,心中已经有人人选。
“好,谢谢老板。”
许宝用手一捏就知道有几张,根本不用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天赋,从小对数字就很敏感,对钱更敏感。
可能是骨子里爱钱,穷命富骨头。
扔下项链,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还没等走出当铺,几张银票就被折的正正方方的塞进了手包的夹层里,可不能让副官和卫兵看见了。
这算是她的私房钱。
重庆路,另一头。
副官从卫兵手里接过哈德门牌香烟,云雾吞吐,在小巷口来回踱步,等了许久,没见许宝出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神情有些着急。
“时候不早了,我去接十三姨太太出来。”
“你们两个在这守着,不准闲杂人等进入重庆路,硬闯者军法伺候!”
话音刚落,迈腿就往街里走。
身后,街口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凌乱着长头发,残布衣衫,光脚踩泥,开裂口子的手指捏着碎成一半的瓷碗,碗底沾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土。
竟是许宝来时瞧见的那个睡在棚子下的乞丐。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副官离去的背影,显得阴森恐怖,恶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