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许宝收拾完箱子里的东西,一抬头,外面的天漆黑,连树影都看不清。
院里起风了,吹着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地上的枯黄树叶随风卷起,从院子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甚是吓人。
像是有各种奇异的孤魂野兽盘旋在宅子外面。
许宝镇定的站在床边,抬手将陈旧的床帷卷起,转身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个个小盒子,她带的都是“没用”的东西,抹吐司的草莓果酱,一盒进口奶糖,护肤品,银制梳子,胭脂口红,国外香水,几身漂亮的衣服,丝巾......
想着待几天,游山玩水,玩玩人间蒸发,吓唬吓唬傅九城。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娶十四姨太太。
真正能用的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带,什么被子枕头,毛巾手绢,以为陆家的宅子里是常备着的。
桌子上最有用的东西便是一条柔软好看的毯子,原打算用它包裹箱子的,往空闲的地方一扔,现在看来得用来盖着了,解决温饱问题。
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哐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疼痛难忍,压低嗓子发出“嘶”的声音。
她的额头撞在门框上了。
一只手摸着鼓起大包的头,刚好撞在鬓角的位置,再偏一点,她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磕出血,指尖碰了碰,好像并没有湿润的感觉,眼前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这陈年老旧的木门还挺结实,撞在上面,疼痛的感觉迟迟消散不下去。
陆景斯有没有搞错,这样的房子只是长久没人住可以形容的吗?
这是彻底荒废了。
也就她胆子大,敢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
她到底是来度假的还是来探险的,望着屋里陈年老旧还结着蜘蛛网的摆设和院外潦草不堪入目的景象,一时分不清楚。
早知道提前买好蜡烛,现在出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百货铺子开门。
海城的经济要比鄢城发达多,不然傅九城也不会把大部队驻扎在海城。
南京路,或是重庆路,到了夜晚,有些铺子是不熄灯的,甚至像百乐门这种舞厅,外面的天越黑,里面就越亮,彩色的灯环绕在头顶上,华丽,喧闹。
许宝换了一身衣服,浅绿色的绣荷叶金丝线旗袍,布料厚实,高领的设计,袖口还有一圈外翻的白色短毛,不至于透风,脚上穿着一双米白色高跟鞋,简约,优雅。
手里拿着钱包走在外面的大街上。
走了没几分钟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外面的路都是石子路,旁边也没有路灯,更没有电这种东西。
陆家荒废已久的宅子建在城东的山脚下,荒僻至极,既不是居民区也不是商业区,白天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也就是几个上山砍柴的老伯或是挖野菜的婆婆,大半夜的更不会有人经过。
她越走越害怕,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屏住呼吸,攥着手里的钱包。
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她。
站定,缓慢的转过身体去,空无一人。
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
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这世上没有鬼怪,都是人心做鬼,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安慰自己。
眼睛里的慌乱和不安在月色下格外明显,绷着一张小脸,只求遇上一个过路人,哪怕是一户亮着灯的人家。
猛地抬头,眼前一百米处好像有个屋子,屋顶的烟筒一直冒烟,一定有人。
快速跑了过去,“哒哒”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
许宝趴在窗边,几乎把脸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去。
不大的木桌上放着一本书,还有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
靠近桌边的位置有一个大茶壶,上面印着军旗的图案,这个军旗好像在军营医院里看到过。
桌子上摆着两根蜡烛,照亮了整个屋子。
奇怪,怎么没有人,明明看到有人影的。
许宝正纳闷呢,想着绕到门口,推门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什么人!”
许宝惊呼了一声,发出“啊”的尖叫声,想要转身,鞋跟却被卡在石头的缝隙里,奋力抬脚,脚下一滑,即将摔在地上。
林晔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声音淡淡的。
“抱歉。”
然而,触手所及的温软让他皱起眉头,低头看过去,正好对上许宝黑白分明,流光溢彩的星眸。
“许小姐?”
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扶在对方腰间的手,对于她的出现,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和出乎意料。
许宝脚下站定,闻声将脸凑过去,才看清男人的面容,竟是林晔少校。
他不是被傅九城送去疗养了吗?原来是送到鄢城来了。
“林少校。”
“原来是你呀,吓我一跳。”
“叫我林晔吧,这里又不是军营,没有什么少校。”
林晔躲开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悄无声息的往后靠了靠,紧贴在墙壁上,下意识跟面前的女人保持距离。
孤男寡女,月黑风高......
若是被暗处的卫兵瞧见了,远在海城的傅少帅会活剥了他的皮。
“啊嚏。”
许宝受寒了,夜晚山风的势力不容小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里面的摆设很是简单,朴素的不像样子。
一床一桌一椅,外加两根半截蜡烛。
根本不像是一个少校应该住的地方,更不像是一个伤员可以待的地方。
许宝扫视了一圈,有些不满的嘀咕了两句。
“傅九城怎么回事,让你一个受伤的人住在这种地方。”
“我的伤已经好了。”
林晔从柜子取出一个崭新的玻璃杯,放到桌边,又弯腰单手拎起水壶,倒上温水。
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药片,一并递到许宝手里。
“感冒药。”
“谢谢。”
许宝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玻璃杯透明,水体温热,冰凉的小手一下子暖和了起来,掌心暖洋洋的。
仰头将药片咽了下去。
“可我听说你是被傅九城送到其他地方疗伤了。”
林晔眸光一闪,没想都她如此留意自己的去向,还是第一次被人惦记着,心中莫名的触动。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是军人,不过是手臂中弹流了点血,几天就没事了,谈不上疗养。”
“少帅让我来鄢城是另有要事。”
“上次跟军火商的交易,不仅损失了钱,还没了好几个兄弟,少帅怀疑是内部有人反水,奸细可能就在鄢城。”
洋洋洒洒的把事情都告诉了许宝。
她是傅少帅的姨太太,总不会做对不起少帅的事情,况且许宝还救过他的命,林晔信得过她。
“奸细!”
许宝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这座城里有奸细,岂不是很危险。
“你你你......你的人都藏在哪儿。”
这么危险的事情,总得带十几个卫兵吧。
“我自己来的。”
林晔起身,将许宝刚才用过的玻璃杯放到柜子里,关上柜门,漫不经心的说道。
转身看见她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又继续说道。
“你不懂,抓奸细跟打仗不一样,人多容易暴露。”
“我自己刚刚好,整个军队里,除了傅少帅我打不过,其他人单挑的话,都不在话下。”
笑着说。
“如果需要我帮你,你直说。”
许宝是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两人算是朋友,还一同经历了生死。
“蠢死了。”
林晔轻轻一笑,喃喃自语。
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别给九哥添麻烦,她可是九哥唯一的软肋。
许宝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拿了林晔给的蜡烛,顺嘴告诉他,她现在住在陆家的老宅子里,转身从屋子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