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赵一酒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公报私仇的打算,虞幸被一只手的力道轻轻一推,就脱离阴影,重新化为实体。
他伸了个懒腰,朝刚才没检查到的杂物箱走去,熟练地翻找起来。
剪刀、针线、油彩、零散的手稿……
经过刚才戏班子徒弟们的检查,杂物箱里的东西已经又重新摆放了一遍,根本看不出少了什么,更别提虞幸本来就不知道箱子里都有些什么。
但他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炉灰,就卡在箱子的缝隙中,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
箱子里没有香炉,但有一捆细细的线香。
所以,这里少了一只香炉。
虞幸试图用手指沾起点点炉灰,但是炉灰已经和箱子融为一体,只留下肉眼难辨的颜色。
他又把线香拿起来查看了一番,赵一酒在旁边看着,问道:“香有问题?”
“是普通的香,去殡葬店里能随便买。”虞幸把香放回去,眯了眯眼睛,“但是这一捆香存放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受潮发霉,还有被虫子啃食的痕迹,摆放的位置也是在箱底,早就可以扔了。”
“说明戏班子很久没燃过香。”赵一酒顺着他的说法想到,“为什么?”
虞幸沉吟片刻:“我不知道这边的习俗,反正在很久以前,一些行当做事前都会烧香供奉,有的是供奉行当祖宗,有的是供奉当地神仙。”
“现在的影视业在开机的时候也会祭拜一下,以求拍摄顺利。”
“或许……这个戏班子曾经也有这样的讲究,但是从某一刻开始,他们不再讲究了,线香和香炉被压箱底,被遗忘,以至于箱子里少了香炉,都没有被注意到。”
他侧过头看箱子本身,果不其然,这个箱子也老旧到了一定程度,似乎跟随着戏班子走了很多年了,到处都是划痕和小坑。
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点香的环节被人遗忘?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小徒弟恐怕和副本完全没关系,但他们的“老师傅”,说不定还知道点什么。
赵一酒认真听着,每次一谈到正事,他在虞幸面前都像個在努力学习的乖学生。
现在离皮影戏开场还有挺多时间,虞幸直起身,把杂物箱合上,轻笑道:“香炉应该是被奎因带走了,他拿东西,我们就找人。走,去拜访一下那位老师傅。”
这回虞幸没打算当壁虎,干脆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土楼外的土地上。
赵一酒依旧融入阴影,把窗户关上。
两人绕了个圈,这一次,正大光明地敲了敲戏班子的门。
沉闷的声音传递进土楼里,半晌,年纪最小的四徒弟跑出来开门了。
她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还没到演出时间,她穿的是外界常见的休闲服,一头漂亮黑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辫。
可能本以为是酸与县的村民敲门,所以在看到虞幸和赵一酒两人时,四徒弟狠狠一愣。
咦?不是村民?
小姑娘不太懂得收敛打量的目光,从头到尾把两人端详了一遍,越看越古怪。
土楼屋檐上的灯笼已经被村民帮忙点亮,红彤彤的光落在门外的两个青年身上,一个笑容温和,一个冷峻阴暗,都穿着明显不属于少数民族的衣服。
“啊……你们是谁呀?”她问。
末了还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山里真有吸阴气的美男鬼?怪事年年有,今年我摊上了?”
赵一酒:“……”想得到挺美。
虞幸太懂这个年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了,没有在意小姑娘脑子里的浆糊,扬起人畜无害的温和笑意,稍微弯下腰,礼貌地说:“你好,我们也是在这个村子借住的旅客,听村民说这里来了个皮影戏戏班子,特意来拜访。”
小姑娘有一点脸红,结结巴巴问:“为什么要来拜访?”
“哦,我们两个是正在做民俗文化课题的研究生,本来就对皮影戏很感兴趣。”虞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坠着精致糖果模型的崭新粉色发绳,“送给你,能请你帮我们问问你师傅接不接受访谈吗?”
看着小姑娘犹豫地没伸出手,虞幸轻轻叹了口气:“不接受也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想来试试,当初选这个课题,主要就是想宣传古老艺术,皮影戏也是快消散的艺术形式了……”
正好这时候屋里传来少年的询问:“师妹!是谁敲门呀?”
小姑娘轻咳一声,还是接过了虞幸的发绳小礼物:“我去问问师傅,你们别走!”
门被关上。
土楼在陷入沉默,几个村民路过多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来询问什么,他们对外来者向来放心,没有任何限制的打算。
几秒后,赵一酒先没绷住:“发绳?粉色?”
有时候虞幸的头发会长长,嫌麻烦就会用皮筋儿扎起来。
可赵一酒没想到虞幸会随身带着那么少女心的发绳,还是糖果图案。
怎么说呢……赵一酒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下粉色糖果在虞幸头发上晃荡的场面,简直——
不可名状!
“想什么呢。”虞幸偏过脸,挑起眉头,“我出门前特意买的,粉色糖果发绳既不名贵,又没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很漂亮,体积又小不引人注意,用来贿赂女鬼女npc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是有备无患,看,还没进推演呢,他就遇见一个适龄女孩。
虞幸从兜里掏出几个一模一样的:“伱要不要,给你分一个,勉强能扎个朝天揪。”
赵一酒:“……滚。”
“好吧。”虞幸在赵一酒浑身的抗拒中遗憾地收回了手,刚把东西放回去,门就开了。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就是在三楼检查东西最敷衍的三徒弟,少年面容倒是清秀,看了两人一眼:“进来吧,师傅说可以和你们聊聊。”
……
另一边,几架发出机关枪一样的噪音的直升机飞过有吊桥的裂谷,飞过或盛或疏的树林,在离酸与县几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机身上贴满了黄符,悬在半空,垂落一条条悬梯,几队明显亲疏有别的人从梯子上往下爬,直至落地。
等所有人确认安全降落,直升机驾驶员打了个手势,便原路返回,剩下八个人对着周遭环境频频打量,神情各异。
洛晏带着自家两名成员先一步对空气里的诡异气息进行感应,赵家几个人对视一眼,一名长相青春的女人推了推像是在发呆的赵儒儒:“儒儒,你问问任先生,待会儿还要不要一起行动。”
赵儒儒哦了一声。
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到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的男人身前,在家族“队友”们都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男人眨眨眼:“任义,赵冬雪让我问问你,待会要不要一起走。嘿嘿~她肯定想害你。”
任义顶着一张面瘫脸,却露出几分和赵儒儒一样的搞事目光,也偏头让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唇形:“好呢,不过没关系,我对将死之人一向非常宽容。”
他觉得赵家几人除了赵儒儒,都活不过这场推演。
原因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赵家总是在情报方面和研究院产生过度竞争,还有任义了解到的赵一酒的经历。
他认为,赵谋要是个有脾气的,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及,如果赵家针对他,他也不是泥捏的。
说完,任义看了眼其他七个人。
四个赵家的,三个洛家的——洛家来的人中有一个是异姓弟子。
而他这次,只是临时搞到了这场推演的线索,为了赶时间和赵家做交易搭了个顺风车的独狼。
他们彼此立场不同,却因为成年人的社交默契维持着平和表象。
再加上绝对会到场的赵谋几人——任义不太确定虞幸会不会来,总之,他对这场推演的期待感,是越来越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