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珠屏住呼吸,对李芬做起一个噤声手势。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美宜,玉珠,你们在这儿啊?我找了你们半天。”
来人,是柳夫人,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还带着亲昵的抱怨,仿佛是关系非常好的母女,或者朋友。
温玉珠打心底冷笑。
早在认回李芬之前,柳夫人就十分袒护柳美涵。柳美涵发疯闹事,她在后背给柳美涵撑腰。认回李芬之后,柳夫人表面高兴,但是所作所为,还是很偏袒大女儿柳美涵。
她偏听偏信,相信李芬偷东西,打姐姐。这也直接造成了柳所长的离家出走。
此后,柳美涵愈发跋扈,路也是越走越偏。不仅放弃了钢琴,也放弃了自我。
可以说,柳美涵被捕,和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教育,撇不开关系。
李芬不说话,偏着头当她是空气。
温玉珠假意客气了两声,“没事儿,您别担心。我俩说说话,小芬就回去了。”
柳夫人下颌紧了紧,她实在不能忍。
“小芬”这个名字,就像村姑。她很看不惯小女儿柳美宜,明明长的挺好看的,非要穿的土里土气。走出去,别人都以为她是自己家小保姆。
但是现在,她不忍不行。
柳夫人拢了一下头发,神情哀婉起来。
“玉珠,江归这次出事,阿姨也是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李芬她非常了解这个女人。她养尊处优,一向不会服软。今天说了这么软的话,肯定是有刀子插在里面。
李芬定了一下心神,她不能让温玉珠挨她一刀。
李芬扯着温玉珠的手,给她使眼色,“玉珠姐,你店里忙,你先回去吧。”
柳夫人见女儿拆台,暗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厚厚的脂粉挤出来一道裂痕,粉底扑簌簌的往下掉。
“玉珠,你能不能去公安局,帮美涵求一下情啊?说到底,偷东西的也不是她。”
柳夫人说的理直气壮。
“……”
偷东西?她偷的是国家绝密!
温玉珠是万万没想到她能这么说,脸上显出尴尬却不失风度的假笑。
“阿姨,柳美涵现在被刑拘了。”
柳夫人扑闪着苍老的大眼睛,理直气壮,“我知道啊,所以才让你去说嘛。你看我家老柳也病了,现在说不上话。”
温玉珠半张着嘴,十分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法盲吗?有了权力加持的法盲,比普通法盲杀伤力大很多。
她从心口挤出来一股浊气。
“柳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柳美涵这次,是触犯了刑法。我想就是柳所长去了,也无济于事。”
柳夫人面色有变,她在温玉珠平静的语气里,读出了拒绝了意思。
自己已经纡尊降贵的来求她了,难道这也不行吗?
柳夫人挽起手臂,凌厉的双眸瞪着温玉珠。
“你一点儿都不羞愧吗?要不是你和江归,我家美涵能报复他?”
柳夫人一鼓作气,细数柳美涵变化的原因,桩桩件件,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泼在江归和温玉珠身上,就是不提自己一句不是。
李芬紧抿嘴唇,她捂着耳朵,挤在温玉珠身前,怒目瞪着柳夫人。
“我为我父亲有你这种老婆,感到羞耻!”
楼梯间里,楼上楼上看热闹的越聚越多。柳夫人面子上挂不去,把对温玉珠的矛盾转移到李芬身上。
她红着眼睛,开始戏精上身。
“你是我女儿,你竟然这么说我!”
楼梯上的人捋清三人关系,开始讨论起来,“这丫头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竟然这么不孝顺!”
人群里传来嗤笑,“真是世风日下啊,竟然这么说自己妈妈。”
“……”
难听的声音渐渐聚拢,走廊上的人也越聚越多。
这时,一个小护士从人群里钻出,脸色不好看,“你们是28床的家属吗?”
李芬收起愤怒,慌张的回了一句,“是!我爸爸怎么了?”
“病人醒了。家属请不要在医院喧哗,影响病人休息。有没有公德心?”
一听柳所长醒了,柳夫人着急忙慌挤出人群,李芬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在温玉珠这儿吃了瘪,肯定要去找爸爸闹。
她决不允许这个事情发生。
李芬抢先一步,揪住了柳夫人的裙子,两个人在走廊里几乎打了起来。
“你放开!”柳夫人尖叫。
“我就是不放!我不准你伤害爸爸!”李芬咬着牙,齿间迸出几个字。
温玉珠怎么拉,也拉不开两个激动的女人。
柳夫人扯住李芬的头发,李芬抓住柳夫人的衣襟,谁也不肯先撒手。
这时,护士从人群里搀扶出一个人,李芬和柳夫人看过去,两人都是一滞,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温玉珠赶忙挤过去,把李芬牵到柳所长身边。
李芬不敢和爸爸说发生了什么,她委屈的哭了起来。女孩儿的哭声,夹杂着委屈和不安,在狭长的走廊里碰撞。
走廊上一片寂静无声,白发苍苍的柳所长,搂着女儿得到肩,他把脸贴在李芬头上,一行浊泪从眼角滑出。
“老柳,你醒了正好,”
柳夫人刚要开口,被柳所长扬手打断。
他声音苍老,就像被砂纸摩擦过似的,字字泣血。
“柳美涵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你有本事就自己把她弄出来。”说完,柳所长转身走了。
李芬回头看了柳夫人一眼,没有得意,只有无限的失望。
她搀扶着柳所长,往病房里走去。
当天,柳所长通过秘书王凌寒,向科技部的领导申请病退。
温玉珠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十分难受,这件事对于国家来说,绝对是极大的损失。
柳所长将将50岁,正是经验丰富,能打当打的年龄。他却因为家事所累,只能提前退出工作岗位。
但这份伤感,被随后一个好消息冲淡了。
她从医院回家后,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正坐在院子里,和江妮聊天。
江妮见温玉珠回来了,激动地扑向温玉珠,抱着她大喊大叫。
“玉珠,江归明天就能放出来了!”
温玉珠并不吃惊,这件事已经铁板钉钉,无非就是程序问题。可是短暂的平静过后,温玉珠的心头就像被烘了一把火,燎的她眼睛发烫。
“谢谢,谢谢你姜同志。”温玉珠嘴角翕张。
该传达的传达到位,姜潮勇起身,走向温玉珠,递给她一张申请表。
“温玉珠同志,我查过你的档案,你今年才二十岁,真是大好年华,就不要窝在厨房里了嘛!有没有兴趣参与我们公安局的招警。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侦查员!我们非常缺女同志啊!”
温玉珠嘴角抽动了一下,当即拒绝了姜潮勇的好意。
“我的兴趣是做饭。”
这哪是什么理想啊!太平凡了……姜潮勇觉得很不值,他喋喋不休,开始给温玉珠讲做警察的“好处”,
“国家安全,公安系于一半!”
高帽子一扣,姜潮勇很有信心,这个,一定能激起这个小姑娘的热忱。
“为人民服务,任何岗位都没有区别!”
同样一个高帽子扣下,姜潮勇悻悻的败下阵来。
临走前,温玉珠喊住了他,“姜同志,没事儿就去我店里,我店里还有很多奶茶!当然,其他的好东西也很多。”
姜潮勇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江归梳洗完毕,一身轻松的迈出看守所的大铁门。阳光猛不迭的射在他眼睛上,江归狠狠闭上眼睛。
他在看守所里呆了十五六天,每天都在房间里呆着,房间里,只有顶角处,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透不进一丝阳光。
他闭着眼,闻着阳光特殊的香气,缓缓地把心口浊气放出来。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江归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动,一双被阳光刺过双眼,滚烫发热。
江归从看守所里出来,并没有人们幻想中的颓废。他和以往一样,干净利落,187的身高挺拔如松,他走路大步流星,甚至还可以说得上神采奕奕。
沿着看守所马路两边,研究所的同事们夹道欢迎他,目测有几十个人,都是研究室的同事。
他们各个脸上洋溢着真挚笑容,对江归的回归,报以热烈掌声。
在人群的最后,江归看见了温玉珠和江妮的身影。
他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
江妮没忍住,冲着江归跑了过去,她板着江归的肩左看右看,如果弟弟少了一两肉,她都会发疯。
“怎么样?”
温玉珠站在江妮身后,问江归。
江归扬起手,一手搂着江妮,一手搭在温玉珠肩上狠狠一捏。
“我很好,谢谢你们!”
江归转身,对着来迎接他的同事们,深深一躬,“谢谢你们!”
海华所。
江归去单位澡堂,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姐姐为他准备好的全套新衣服,江归跟着姐姐和温玉珠,来到“独一处”。
今天中午,温玉珠特意闭店,给江归举办了一个洗尘宴会。
江归在餐桌上横扫了一眼,就连情敌夏辉都来了。人堆里,少了两个本应该出现的身影。
精美的菜品陆续上桌,江归拉着温玉珠问:“李芬呢?我今天也没看见柳所长。”
江妮嘴快,把柳美涵的事情告诉了江归,柳所长受柳美涵连累,现在已经办理内退。
江归沉默不语,眉头上的川字纹,像刀刻上去的一样。
看着江归神色凝重,全场也悄无声息,有的人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门口钻进来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