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顾淮安再晃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推着自行车，出现在离工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附近。
他前后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零星的几盏路灯，他觉得自己被路灯拉长成了一条瘦长的狗，一只被抛弃的狗。
“顾市长？”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顾淮安荒诞的想法拉回现实。
他立刻挺直了身板，仿佛又变成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他循声看去，是张美娥从公交站牌后挪了出来，
顾淮安露出标准的微笑，“是你啊，好巧。”
“是太巧了。”
张美娥扶了一下肩头的斜挎包带，走出公交站牌。
顾淮安没什么话想和张美娥说，他正想骑车离开，可是想了想，还是问张美娥，
“你是在为温玉珠做事吗？”
张美娥点头，并把自己离开南山宾馆后的经历，告诉了顾淮安。听后，顾淮安很是唏嘘，虽然他的家庭并不完整，可是来自母亲的爱，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少。
而张美娥的经历，让他很难想象。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张美娥耸了一下肩膀，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老黄历了，早就翻篇了。倒是你，顾市长，你总是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还在惦记玉珠？”
顾淮安没说话，他低垂眼眸，紧紧攥住自行车把手，发出涩涩声。
张美娥知道答案了。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配不上这个男人，可是，她心里还是酸酸的。
“顾市长，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顾淮安眼底略过一丝丝冷意，微微睨着张美娥，问：“怎么这么说？”
张美娥只是笑了一下，
“玉珠的丈夫我见过，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我看她们夫妻感情很好，依照玉珠的为人，她不能因为任何人，离开她的丈夫。哪怕优秀如你。”
这话，顾淮安相信。
但，哪怕有一微米的机会，顾淮安也想试试，他对温玉珠的感情，早已经从好奇升级为占有。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凝视远方。
前路依旧无人，但他想试着往前走了走。也许会累，也许会布满荆棘，可是谁也保不准，就在某一个时间段，温玉珠也会停下来等等他。
想到这儿，顾淮安兴致好了一些。
他扶着自行车，目光落在张美娥的脸上，“你现在有事吗？要是没事，咱们喝点？”
张美娥受宠若惊，她挺着身板，却装作有些不在乎的样子，
“顾市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顾淮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眼见着时钟划过八点。他尴尬了笑了一下，“也是，那我先走了。”
张美娥急得就要叫出来，
“我看前面拐弯的地方，还有个小卖部开着。要不就随便喝一点？”
顾淮安收回刚要跨上自行车的脚，淡然一笑，
“好。”
顾淮安买了几瓶啤酒，和张美娥坐在马路牙子上。
刚坐下来，顾淮安拎着啤酒瓶犯了难，他不会凭空开酒瓶。在地上磕了几次，啤酒瓶无动于衷。
最终，还是张美娥用牙，把啤酒瓶撬开了，两个人才能喝上啤酒。
张美娥手执瓶子，和一脸惊诧的顾淮安碰了一下。顾淮安就算是喝酒的时候，也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这和她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顾市长，要不你也试试？很简单的。”
张美娥拎出来一瓶没打开的啤酒，递给顾淮安。
顾淮安笑着摆了下手，
“免了，我担心我的牙。”
张美娥和顾淮安认识两个月了，直到今天，他才真实的像个人。张美娥心中抑制住激动，猛灌了一口啤酒，她微微侧过身子，眯了一眼顾淮安的侧颜。
昏暗的月光，把他的脸染成银色。高挺的鼻骨，在冷色调下，显得越发高耸笔挺。
“顾市长，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把心思放在一个有夫之妇身上？其实，你可以放眼看看世界啊，想嫁给你的，我想能从这里排队到玉泉山。”
张美娥看似随意，扬手指向西郊玉泉山的方向。其实这个方向还包括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顾淮安心思很稳，但是借着酒劲，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倾诉的欲望。
在顾家生活了几十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有了想说出来的冲动。
他指了指自己，
“我没有恋爱经历，你相信吗？”
张美娥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并不是嘲笑顾淮安在感情经历上是一张白纸，她是嘲笑她自己。
在上大学时，在南山宾馆时，她总是最有派头的那一位。可是没人知道，她和顾淮安一样，她的感情经历也是零。
在学校，她清高自傲，觉得所有男人都不配给她提鞋。到了南山宾馆，她觉得自己父亲是领导，更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有男人向她献殷情，她也是用鼻孔看人。
久而久之，她把自己和男人隔开了，直到遇上了顾淮安。
“顾市长，我和你一样。”
顾淮安似乎没听见她说什么，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着自己的事情，“我打从第一眼看见温玉珠，我就知道来不及了。”
顾淮安拎起啤酒瓶，喝了一口，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
“没什么值不值得，我就愿意。”
一旁，张美娥托腮，微昵身旁的顾淮安。寒风吹过，凛冽的风中竟然裹着他身上的男子气味，钻进张美娥的鼻腔里。
张美娥闭上眼睛，深深一嗅。
这味道就像刻进了了骨髓，她甘之若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美娥呢喃着，“我很羡慕玉珠啊。她那么幸福，有你喜欢，还有她丈夫喜欢。她很幸福……”
渐渐地，张美娥没有了知觉。
在睁开眼睛时，张美娥躺在雪白的床单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床单。
“咣咣咣！”
张美娥心跳过速，她猛地睁大眼睛，坐起。她发现自己穿着大棉衣，和衣而卧在一个招待所的床上。
张美娥捋了一下蓬乱的头发，她看了一眼完好如初了衣领。她有些失神，还有些失望。
快速洗了一把脸，张美娥打开房门快步走到前台。
在前台口中，张美娥得知自己是被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送进来的，男人看着服务员把张美娥放在床上后，就离开了。
“他，有交代什么吗？”
前台不解的看着张美娥，摇摇头，“好像没有，他付了房费后就走了。”
回到工地上时，正好是上班时间。
张美娥刚在办公室安顿下来，办公室的门就推开了。被风裹着沙尘，顺着赵万年的空隙钻了进来。
张美娥回头，见赵万年拎着几根油条，还有一壶豆浆出现在大门口。正在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小张，早点我买多了。你要不要帮我消灭一些？”
一阵轻盈的笑声穿进门，张美娥扬起眼睛一看，是赵万年身后，挤进来了温玉珠。
温玉珠绕到了赵万年身前，就笑了。
“还是赵总粗中带细啊，都知道关心女同事了。”
赵万年有些羞赧。
同样，张美娥脸上也泛起一阵红光。她倒不是被赵万年的油条感动了，而是她又想起了昨晚。
顾淮安竟然和自己一起喝酒……
自己是怎么到的招待所？应该是顾淮安扶着自己过去的吧？更有可能，自己站了站不稳，是顾淮安抱着自己过去的？
她低着头，狠狠咬着下唇，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顾淮安英俊的脸，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她扯了一下自己领口，一股燥热的感觉直冲脑门。顾淮安是个好人，他竟然没有乘人之危。
看着张美娥下唇逐渐发白，温玉珠有些疑惑。
张美娥莫非真是看上了赵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