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消失后,楚淮脑内又浮现了一行血字——任务者楚淮,神阵营。
这就是那张神卡的作用吗?
他静静等待着“神”能力的叙说,却发现血字就到此为止了。
楚淮表情有些凝重。
他玩过狼人杀,“血月狼人杀”的规则与常规狼人杀肯定有极大出入,但有些东西却是共通的。
常规狼人杀,分平民、神、狼人三个阵营。
平民和神同属好人阵营。
神隐藏在平民中,帮助保护平民。
狼人的目标则是杀掉神或者平民。
而血月狼人杀,显而易见,鬼阵营相当于狼人阵营,他们这些任务者,便相当于好人阵营。
所以那个“指出隐藏在你们中的鬼”的任务目标,一开始就暗示了“血月迷城”副本的真名——
血月狼人杀。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血字上所谓的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难道说,不触发的话,副本照样可以进行?
血月在西移。
一旁的娄铭垂下眼睑,眸光闪烁,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因为能见度大幅度降低,楚淮并未看清娄铭的神情。
男孩抓紧了楚淮的手。
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娄铭问楚淮:“你有什么打算吗?”
楚淮:“找个屋子先藏一藏。”
娄铭点头。
血月既然是鬼阵营的时间,那合理推测,银月便是好人阵营的时间。
难怪之前的一小时风平浪静。
银月大概相当于狼人杀游戏里的白天。
银月出现,鬼只能隐藏在任务者中,血月降临,他们才可以杀人。
而如今周围能见度这么低,黑暗中危机重重,他们再站在空荡荡的道路上,无异于活靶子一样的存在。
暂时假设鬼没有锁定任务者的能力,那么找间屋子躲起来,的确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要死人了吗……?
楚淮眼里有了丝茫然。
他作为神,明面上可什么能力都没有。
神阵营和民阵营的区别在哪里?
生路提示中“神爱世人”又是什么意思?
副本里,只有他一个神吗?
隐藏在他们中的,只有一只鬼吗?
如果不是,又是几只?
鬼的能力又是什么?限制又是什么?
狼人杀规则里,狼人一晚上只可以杀一个人,却不知道到了血月狼人杀里,这条规则是否仍适用。
只能先放弃和靳天逸他们汇合了。
既然六点到七点是银月,那么七点到八点应该是血月。
血月要维系到八点整。
副本统共进行十二个小时,银血月交替,正好是六轮。
八点后,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楚淮牵着小男孩,和娄铭就近找了间屋子,一推门,厚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男孩脸埋在楚淮身后,瑟瑟发抖,却很乖,不哭不闹,也让楚淮松了口气。
他要是大哭大闹引鬼过来,他们也会很麻烦。
屋子的房檐、窗户上密布着蜘蛛网。
楚淮凑近,发现漆黑的蜘蛛都死透了。
娄铭在身后关门,楚淮一转身,冷不丁地在门口看到一具骷髅。
他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娄铭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摸到墙上的灯线,使劲拉了拉,线都要被他扯掉了,灯却不亮。
他最后只好跑到窗边去,把窗帘拉开。
一只吊在窗户上的死壁虎掉到他手臂上,娄铭猛地一抖手,被恶心到了。
勉强有了点光。
楚淮蹲在那具骷髅前,仔细打量。
骷髅的风化程度很高,这人死了估计至少有七八年。
骨头表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可能有细微的致命伤,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
娄铭也看到了那具骷髅,皱眉问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楚淮笑:“我们之后会怎么死,他就是怎么死的。”
毕竟,副本描述上,他们这群人是来探索灭城的秘密的。
楚淮帮娄铭搬桌子椅子抵住门。
“我去开窗。”他说。
娄铭拉住了他:“别。”
楚淮蹙眉:“为什么?”
他开窗是有他的思虑的。
他们对鬼的了解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鬼的限制是什么,万一鬼可以穿墙,那他们用物什抵住门的举动非但不能阻挡鬼,反而让自己无路可逃。
所以开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然,开窗也是有风险的,万一鬼要从窗户进来,他们来不及关,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怎么可能有绝对安全的选择?赌一赌罢了。
拉开窗帘的确可以让他们观察到屋外的情况,及时规避风险,但同样,鬼也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他们。
娄铭知道楚淮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固执地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
“给我个理由。”楚淮说。
娄铭摊手,笑得有些勉强:“没有理由。”
楚淮盯着他看了会儿,不再坚持。
这个时候没必要和他起分歧。
他和娄铭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娄铭坚持不开窗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他极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却不愿意说。
……
时间闪回到五分钟前。
这边,副本更名的提示消失后,跟在靳天逸身后的宋忱掉头就跑。
她一直和靳天逸保持距离,是有原因的。
任务目标是“指认出你们中隐藏的鬼”,所以哪怕是靳天逸,也极有可能是鬼伪装的。
在恐怖世界里,她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靳天逸或许也是看出了她的思虑,并未强求。
她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她五阶,是鬼的重点诛杀对象,又怎么会这么好运,落地只和靳天逸间隔一座房子的距离?
落地地点随机,不就是为了方便鬼对落单的任务者下手吗?
既然如此,世界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她和靳天逸汇合?
这是个矛盾点。
而且靳天逸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连声音都有丝细微的变化。
人也显得有点阴沉。
那通她打给楚娇的电话更是加深了她的怀疑。
真正的靳天逸怎么可能对楚娇这么冷漠?
银血月交替时,她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靳天逸的影子凭空消失了。
人,会没有影子吗?
靳天逸是鬼。
宋忱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第一次指认机会。
脑中又一行血字浮现——是否二次确认?
她犹豫了。
副本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她只要二次确认就能离开?
不,这不可能。
这是五阶。
这样的设定反倒像是在引她上钩,如果她真的二次确认了,也许会即刻被鬼抹杀!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宋忱玩命地奔跑,所幸在公寓时,她经常健身,体能很好。
她跑出去很远,才敢转头。
靳天逸并未追来。
宋忱胸口的大石落地,弯腰撑腿,大喘着气。
也许……汇合才是错误的,一个人隐藏在偌大的城池角落,反倒更有可能躲避鬼的追击。
血月降临,她该何去何从?
……
靳天逸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宋忱远去,灰蓝色的眼里闪过彻骨的冷意。
他地上的影子显得有些静默。
娇娇,你在哪里?
你不会有事,对不对?
娄铭能不能护住你?
他相信楚淮的实力,但他信不过人心。
一定要等我。
靳天逸在血月里走着,并没有暂时躲藏的意思。
血月降临,任务者肯定会选择躲进房屋,这无疑会加大他找到楚淮的难度。
……
七点二十。
李星冉一个人躲在房屋的床底下,把自己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捂着嘴无声地哭。
从六点倒七点,她走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碰上一个活人。
她穿了高跟鞋,脚真得好痛。
血月降临时,她想找间屋子躲起来,一推门,一截骨头就从头顶掉了下来。
她一抬头,屋子房梁上竟吊着两具骷髅!
她换了好几间屋子,可是每间都有骷髅……
每间都有……
李星冉泪眼朦胧。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来到这里?
明明已经收到offer,就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国留学了……
明明……前途一片大好。
怎么会这样?
她不想死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李星冉瑟瑟发抖。
进副本的肯定不只她一个人,狼人杀她也玩过的,第一晚死的基本都是运气不好的……
她运气向来很好。
不然当年那么多人,也不会是她被楚淮无偿资助。
楚淮……?
这个名字好遥远。
她正出神之际,脚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电话铃声。
李星冉一下子被吓破了胆。
她竟然……忘记静音了。
不!不会的!
她飞快地调低音量,慌张地环顾四周。
这是意外,她不会被发现的!
等她稍冷静下来时,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来。
她回过神,哆嗦着手,点亮屏幕,却……并未发现有未接来电。
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手机在这时……又振动了起来。
李星冉看着来电显示,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楚淮”。
她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插上了耳机。
这个名字无疑能带给她力量。
当年她家欠了巨额债务,债主都追上门了,也是这个叫“楚淮”的人把她捞了出来,还让她去读大学。
电话接通。
“星冉,别怕,我也在副本里,我刚才看到你了。”
楚淮温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李星冉一瞬间泪流满面。
是她对不起楚淮。
当年她信誓旦旦地说毕业了以后要赚钱还他,楚淮说好。
可她还没毕业就后悔了。
那是近千万啊!
她不想把自己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赔在里面。
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之后,她再也没去精神病院看过楚淮。
她甚至做了打算,以后结婚了就定居在国外不回来。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念着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怪罪的意思。
这个人,永远救自己于水火,之前是,现在也是。
她是多么幸运。
“别哭,你现在在哪儿?”
李星冉很想描述自己的所在,却找不到任何参照物,急的眼泪直掉。
“你来找我好吗?”
李星冉“嗯”了一声,猛点头。
“你抬头看,月亮的右半边亮,是上弦月,现在是上半夜,所以月亮的亮边是西边,你往西边走。”
如果宋忱此时在,会发现楚淮现在说的话和他之前同自己说的一字不差!
李星冉牢牢记着,不住地点头。
“我等你。”楚淮的声音那样温柔。
那是他对靳天逸说的话。
电话挂了。
李星冉攥紧手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并未注意到,手机里根本就没有通话记录。
她擦干了眼泪往外走。
楚淮一定能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有他在,一定行的,她从来没怀疑过。
只要她找到他……
……
七点半。
李星冉不敢拿手机照明,她脱了累赘的高跟鞋,光着脚在漆黑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走着。
能见度太低,她被绊着摔了好几跤,膝盖惨不忍睹。
她的脚心也被地上的小石子割破,一路上留下斑斑血迹。
她没有再哭,因为她有信念。
楚淮就在西边不远处等她。
她艰难地走着,前方的屋子后却突然窜出一个矮小人影!
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星冉瞳孔陡然放大,下意识就要尖叫,黑暗中,她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
那是张清秀的脸。
竟然是郑瑶,她大学同班同学。
郑瑶好像学习挺认真,也是考研大军中的一员。
她和郑瑶不怎么熟,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
郑瑶一只手背在身后:“星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我就躲在这间屋子里,从窗户里看到你经过,真的是太激动了,抱歉啊。”
她满脸喜悦。
李星冉也稍安下心来。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更何况这个人她还认识。
郑瑶:“你要去哪儿?”
李星冉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郑瑶在她身后眸光微闪。
“星冉,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一个人好怕。”
“可以。”
……
楚淮三人在屋子里呆了半个小时了。
小男孩一开始趴在楚淮腿上,后来楚淮发现他不动了,担忧地去叫他,却发现他睡着了,哈喇子都流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娄铭坐在柜子上,一边注意窗外一边看楚淮,突然笑了。
楚淮压低嗓音:“笑什么?”
“换你你睡得着?”他挑眉问。
对孩子的适应能力和接受能力,他感到羡慕。
娄铭摊手:“趴你腿上我肯定睡得着。”
楚淮:“……”
“还有二十分钟不到血月就结束了。”娄铭说。
楚淮应了声。
看样子,他们成功地躲过了这第一轮的杀戮。
娄铭正要和楚淮说话,却在远处看到两个纤细的人影。
他瞳孔猛地一缩。
“有人!”
楚淮一惊,将熟睡的男孩放下,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脊背贴紧墙壁。
斜着望去,他什么也没看到。
“你视力那么好?”楚淮问。
“维a吃得多。”娄铭掩饰道。
半分钟后,在十几米开外,楚淮终于见到了娄铭先前说的人。
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两个女人?是新人?
楚淮蹙眉。
鬼阵营屠杀时间,她们还敢在道路上走动,是真的不怕死吗?
楚淮想到什么,眸光陡然一凝。
这两个人,真的是人吗?
或者说,都是人吗?
前头那个女人此时已经走到离他们屋子五米左右的地方,楚淮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星冉。
楚淮瞪大了眼睛。
李星冉背后还跟着个长相文静的女生。
那女生戴着个厚厚的眼镜,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的手背在身后。
楚淮心中登时划过不祥的预感。
娄铭将自己隐藏在窗帘后。
楚淮看了眼睡的正香的男孩,生怕他这时醒了,弄出点动静。
李星冉在朝他们所在的房子靠近,就好像知道房子里有人一般。
他要不要提点李星冉,邀她进来?
毕竟外面很危险。
可血月时刻,还在外面游荡的,真的是人吗?
他该怎么做?
就在李星冉要与他们所在的房屋擦肩而过时,她的手机荧幕又亮了。
她此时就站在楚淮三人所在的屋子门口。
周围静悄悄的。
透过窗户,楚淮看到李星冉接起了电话。
她的神情那样激动。
“我在你附近。”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可闻。
楚淮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那明明是……他的声音。
“真的?”李星冉的手在颤抖,眼里有泪花。
“你在哪儿?”她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里,“楚淮”突然笑了,声线极温柔:“我在……你背后。”
“我……找到你了。”
电话的最后,那人的声音终于变了,冰冷而阴森。
手机突然黑屏。
李星冉立即回头,喜悦凝固在脸上。
她机械地低下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把菜刀,捅进了她的腹部,贯穿了她的身体。
楚淮目眦欲裂。
郑瑶怕她逃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竟把她的脸……按到了窗户上。
冷不丁地,楚淮和李星冉竟只有一窗的距离。
时隔三年,李星冉终于又看到了楚淮。
在死前最后一刻。
哪怕他变化颇大,她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郑瑶手劲极大,李星冉美丽的脸被挤压的扭曲,她滚烫的泪水沿着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滑落,在窗户上留下两条干净的痕迹。
泪滴滑到窗户底,也变得肮脏起来。
李星冉的头皮都被撕掉一块,毛发粘在上面,血流不止。
临死前,她终于想明白。
那个给她打电话的,根本不是楚淮,是鬼。
而如果不是自己有愧于楚淮,也不会被鬼利用,死在郑瑶手上。
她朝楚淮微微摇了摇头,让他隐藏好,不要出来。
她嘴唇翕张:“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一直想说,却一直不敢,越逃避,这三个字的分量越重。
她知道楚淮看得懂唇语。
其实,以楚淮的性格,她就是不还,他也不会逼她怎么样啊。
只是她,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她不想看到他眼里的看不起。
任何人都能看不起她,只有楚淮不能。
那会让她崩溃。
也许当初他拯救她,就是错误的。
她那么坏,那么不择手段,不值得被救赎。
李星冉说完,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死了。
星冉这名是她满十八岁那天自己改的。
而今,星星还未来得及升起,便陨落了。
楚淮被娄铭按到了墙上,双手反剪,动弹不得,眼里透着彻骨的冷意。
娄铭冷笑:“致命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出去有什么用?听她遗言,然后把命赔上?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了?”
“就算她没死,伤那么严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毕竟这里可没有医疗手段。”
“你带一个拖油瓶还不够吗?”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睡颜静谧的男孩。
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
楚淮沉默了。
他必须承认,娄铭说得对,他的选择是最理智、利益最大化的。
可李星冉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他小时候渴望被救赎,所以长大后了解到李星冉的情况,选择去救赎她。
这是弥补。他在努力弥补那个夜深人静时喜欢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小男孩。
他自以为有用,可李星冉死了。
原来救赎无用,只能自救。
楚淮笑了,眼里有破碎的光。
娄铭知道他不会再冲动,放开了他。
“她是自己蠢死的,与你无关。”他别扭道。
外面漆黑的可怕,诡异的月像是被死去的人的血染红的。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与生俱来,在猿人时期,黑暗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种恐惧被镌刻在基因里。
在那时,夜幕降临,野兽极有可能潜入人类的洞穴觅食。
而侥幸没被野兽选中的人,只能在缄默中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吃掉。
咀嚼的声音令他们毛骨悚然。
野兽饱了。
走了。
周而复始。
血月降临,躲在屋子里的幸运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者被鬼杀害。
无能为力。
不,不该是这样的。
楚淮惊觉。
人类文明走到今天,绝不是靠懦弱无能、被动消极、出卖同伴的人推动的。
如果在这里,死亡是宿命,只要曾经犯下过罪行,就谁也逃不脱的话,那挣扎的意义又何在?
为什么还要有生路?
无动于衷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运气。
他是神。
他一定可以做什么。
楚淮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眸熠熠生辉,深邃得像星海。
娄铭以为楚娇会厉声指责他,抑或感到绝望,无声地哭泣,毕竟,刚进恐怖世界时……自己就是那样的。
那个副本里有个性格温柔的女孩,对他很好。
也是新人。
后来,鬼来了。
他和公寓的一个老人躲在衣柜里,老人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鬼杀掉了女孩。
后来那个老人说:如果那晚她不死,死的就是你。
……
看着这样的楚娇,他突然觉得,有些人是生来就没有眼泪、没有彷徨的。
也许是她自小养尊处优,抑或来恐怖世界后被靳天逸保护,她一直活在象牙塔里。
她没有经历过阴影,不知其中艰难,所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来。
近乎天真。
他做不到。
……
手中李星冉的躯体一点点凉了下来。
郑瑶再也支撑不住,手上的力气彻底松懈下来。
李星冉的尸体顺着玻璃窗滑了下来,像只壁虎。
她的血濡湿了郑瑶的手,明明是温的,郑瑶却觉得烫的烧心。
她……杀人了。
她不想的!
可是……李星冉不死,十个小时后,死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她落地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个面有老态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一见到她立马冲上来,焦心地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
她和儿子走散了。
郑瑶同她一起走,沿路帮她找儿子。
然后……
血月降临时,那个女人看着她,露出了见鬼的惊恐神情,撒腿就跑,鞋都掉了一只。
几秒种后,她脑中突然浮现血字——
任务者郑瑶被其他任务者指认为鬼(一次指认),自动归入鬼阵营。
鬼阵营任务:屠边(杀掉所有的民或者找出隐藏在民中的神,并杀掉)
天赋一:良好的夜视能力
天赋二:锁定(血月时,可自行锁定方圆两百米内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任务者)
她好心帮那个老女人找孩子,她却指认自己为鬼了。
她因此……变成了鬼。
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愤怒过去后,她甚至有些庆幸。
她变成鬼的话……至少没有鬼会杀她了。
而且生路也不再虚无缥缈,只要……杀了所有的民,或者是那个潜藏在民中的神。
再说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她有鬼同伴。
虽然,她还没遇到他们。
她原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个红点。
红点不知为何,竟朝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越来越近。
她躲在屋子后面,看到了……李星冉。
那个她一直很讨厌的女人。
自己努力学习,好容易要保研了,名额却被她抢走了,就因为她的男朋友和学校领导有关系。
凭什么?
如果李星冉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就算了,那她也没什么可嫉妒的,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李星冉只是仗着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目中无人,颐指气使。
明明就是跟她一样的人。
她凭什么?
她不想杀他,但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杀了她,自己就会死。
被她发现自己的鬼阵营身份,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而且,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
郑瑶靠着墙壁,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不知为何,第一次杀人非但没给她带来恐惧感,刀进刀出的刹那,她竟然觉得痛快异常。
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能怪我……
我想活。
郑瑶丢了刀,正准备走,手机却在此时亮了。
来电显示是她的男朋友王杰。
郑瑶惊喜。
她和王杰走散了,之前她也尝试联系过他,却似乎没信号,怎么也打不通。
现在王杰给她打电话来了。
她现在是鬼,只要和同伴一起杀掉所有的平民或神,就可以获得游戏胜利,活着离开副本,如果王杰和她阵营不同,她只要想法子让人指认他是鬼,到时候她和王杰联合起来,一起动手,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毕竟,杀个弱鸡李星冉容易,换成身强体壮的男人,她就没办法了。
她按照电话上的指引,去和王杰汇合。
在不远处的房屋里,隐藏着个脑满肠肥的秃顶男人。
他目睹了郑瑶杀人的全过程。
男人大气都不敢吱一声,瑟缩在房屋角落里。
等郑瑶走后,他立即指认了郑瑶。
一行血字显现——是否二次指认?
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他二次指认了郑瑶。
等待结果的漫长过程中,他激动不已。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副本了!
终于,结果出来了。
男人满脸不可置信,眼里透着惊恐。
——指认错误。
不!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指认错误!他不可能看错,那个女生杀了自己的同伴!
她绝对不是人!
指认错误,要被……鬼抹杀?
不!
男人的背后突然窜上一阵凉意,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找到你了。”那个声音冰冷阴森。
……
七点五十五,血月尾声。
郑瑶走后,娄铭开口:“你要不要指认她?”
“不。”楚淮回答地极干脆。
“为什么?”
“她未必是鬼。”楚淮淡道。
“她只是杀了人,并不能证明她是鬼。”他补充。
娄铭看他的眼神一瞬间很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淮突然问,目光犀利。
“为什么这么说?”娄铭的眼神有些闪躲。
楚淮笑了:“假设她是鬼,那鬼的限制极多,实力基本与我们持平,不然也不至于要用菜刀杀人。一打一或许打不过,但二打一,我们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制服她。”
楚淮逼近娄铭:“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笃信,我出去一定是送死?”
“除非……”
娄铭瞳孔猛地一缩,强硬地打断他:“当时情况危急,是我考虑不周,错误估计她的实力。”
楚淮不置可否地点头。
娄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他又说:“你之前不让我开窗,是不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鬼没有穿墙破壁的能力?”
“你说,”楚淮笑,“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娄铭苦笑抬头,正要坦白,门方向却突然传来了斧头砸击门的巨大声响。
二人大惊。
他们是被……发现了吗?
门外那人……有斧头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地上的男孩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吵醒了,尖叫出声。
楚淮周身的血登时凉了大半。
娄铭过去,一把捂住男孩的嘴。
男孩踢蹬着腿,眼里满是恐惧。
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借着丁点月光,楚淮甚至能看清门板上的斧头锋利的刃。
门年久失修,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一斧又一斧,重重砸击在楚淮心上。
他和娄铭飞快对视一眼,猛地一点头,娄铭单手拎着男孩来到窗边,开始费劲地开窗。
那窗好些年没被拉动过,窗锁生锈,即使力大如娄铭,仍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拉开。
他心下焦急不已。
楚淮过去帮忙。
如果门真的坏了,只能期望门口抵着的那些家具能撑一会儿了。
终于,窗户打开了,掉落的灰尘呛得楚淮想咳嗽。
娄铭先把男孩给抱了出去,放到了地上,就要去拉楚淮,却发现他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娄铭大惊。
楚淮扶着柜子边沿,缓慢地蹲下,十指抠进了木头里。
该死,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外面传来男孩的哭声。
“你先出去。”楚淮抬眸看他,声音平静,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我不。”娄铭果断摇头。
楚淮:“那个斧头怪就在外面,你再不出去,那孩子就没命了。”
娄铭嗤笑,眼神奇异:“他没命不没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带他是因为你想带他,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肯定二话不说就把他往路边一丢。”
“都是死,你说是不?”
他露出讥讽地笑,收回已经踏出窗的半只脚,扶着墙一跃,又落了进来。
“你!”楚淮咬牙切齿。
他努力爬起来,男孩的哭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姐姐……”
娄铭撑了他一把,楚淮疼得浑身直抖,十指青白。
好容易踩着柜子爬上窗,就在他准备跳下去时,他突然回头,手扒紧了窗沿。
“怎么了?”娄铭问。
楚淮把食指竖在唇畔,示意他不要说话。
斧头砸击门的声音变了。
先是短促的三下,然后是短促的一下,稍长的一下,再是短促的两下。
“长长长,短短短长。”楚淮心道。
果然,之后斧头砸击门的方式与他说的并无二致。
楚淮笑了,笑的那样舒心。
他在娄铭震惊的眼神中又跳了回来,扶着柜子,艰难地往门边去。
“你干什么?!”娄铭吼叫。
他此时也不怕暴露自己和楚淮在屋子里的事实了,既然斧头怪能砸这么久的门,也就证明了他知道里面有人。
他挡在了楚淮身前。
“让开。”
他眉眼弯弯,微挑嘴角:“斧头怪在跟我表白,你让开。”
“我老公来找我了。”他戏谑道。
那段节奏,与那天靳天逸写下的摩尔斯密码完全吻合。
眼睛耳朵会骗人。
娄铭失神。
楚淮已经来到门边。
“不要!”娄铭失声尖叫。
锋利的斧头尖对楚淮落下,楚淮扬头,不躲不避,笑得得意。
靳天逸终于推开了门。
没有斧头,月光下,门外立着的只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斧头怪?等你好久。”楚淮笑着说。
天空中没有星星,楚淮的眼里却有小星星。
靳天逸一愣,哂笑,拨开阻碍在他和楚淮之间的家具,在娄铭复杂的眼神中将他一把搂到了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掺杂着太多许多楚淮暂时体会不了的情绪。
楚淮往他脖窝里蹭了蹭。
身体里的疼痛在锐减。
娄铭神情有些黯淡,默默地翻窗出去,去领那个哭个不停的男孩。
楚淮:“宋忱呢?”
靳天逸放开了他,眉宇间稍有漠色:“她不信我,自己走了。”
楚淮点点头。
他恍惚间想起,靳天逸……是在血月里找他的。
他……不怕死?
楚淮微微有些失神。
“那通电话……”靳天逸替他轻轻拍去衣服上的灰,刚要解释,却被楚淮打断了。
“你是怕说多了,鬼模仿你,欺骗别人。”
“欺骗别人?”靳天逸顿了顿,笑了,“我只是怕它欺骗你。”
楚淮终于明白那个“小心”是什么意思。
他和靳天逸通过电话,所以鬼极有可能截取了他的声音和说过的话,去欺骗李星冉。
所以说的句子越短,暴露的信息量越少,越安全。
靳天逸开始脱衣服。
他问:“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他敲了这么久的门,见楚淮没动静,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淮不放心,怕外面敲门的是鬼的话,大可透过窗户去看,不可能认不出他。
所以他才改变了敲门的节奏。
楚淮向他描述了下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
靳天逸了悟。
他把衣服披到了楚淮身上。
离银月只剩一分钟,楚淮稍稍松了口气。
他意识到什么,眸光一紧,突然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屋子里的?”
靳天逸但笑不语,手搭在楚淮后脑,揽着他往外走。
他附在楚淮耳低语:“娇娇,我听见……你喊我老公了。”
楚淮脸一僵,尴了个尬。
他先前说那两个字倒是顺口,陡然听这俩字从靳天逸嘴里蹦出来,却浑身不自在。
靳天逸的脸在月光下竟然微微有些红。
他想……楚淮叫他老公。
“你能不能……”
“不能。”楚淮又不傻。
要是别的称谓,他不妨一试,这个真不行。
没得商量。
羞耻的一比。
他意识到自己拒绝的语气太过强硬,便垂下眼睑,一脸娇羞。
楚淮:老子是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拒绝你。
靳天逸嘴角弯弯。
他看了眼表,离八点只有二十秒。
他找到了楚淮。
前所未有的安心。
“啊!”
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那是……郑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