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年之时,农民贱卖土地才能养活自己,收成不好,也是天灾所致,乡绅世家收成也不好,却还掏出钱粮来去买他们的地,让他们能得以度过灾年,这本就是合法买卖,洪大人的一番推断,是否有些过于偏激?”
“什么瘟疫,什么流寇,什么军饷,似乎是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
洪承畴解释说,“陆大人,这也不是在下的一些推论而已。”
朱由检皱眉言说道,“这土地兼并,才是最令人头疼的难题啊。”
洪承畴,陆澄原也低着头,眉头紧锁,没有再说话了,朝堂陷入一片寂静。
然而底下站着的英国公张维贤却好不容易听懂了这桩子事儿,忍不住笑说道:“这难啥,别让那些有钱人在灾年买地不就得了吗?”
旁边很快有大臣也乐谈道:“英国公啊,你咋想的,灾年不卖地,那些百姓咋能有钱粮度过灾年?”
“不得活活饿死吗?”
英国公张维贤要面子,与那人斗气道,“这还不简单吗?”
“朝廷,多搞几次赈灾。”
“这哪儿行啊?”
“赈灾多了,朝廷干别的事就没银子啦。”
这俩在后头人堆里头轻声言语,实则所有人都听得到的。
“怎么不行?”
张维贤一双粗眼瞪的老大,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厮,“没银子,收税不就行了吗?”
大臣反驳道,“你咋忘了,我朝凡是个读书人就都免税的。”
“咋了,买地的都是读书人?”
“那可不是。”
那臣子翻了个白眼,又道:
“以为人家是傻子?”
“就这,好多小地主,小财主还攀附着他们呢,挂个名就免税,岂不省了一大笔支出?”
“那大明朝的税,他们就这么不交了?”
“交什么,那些地挂名后,都成读书人的了,读书人免税呀?”那臣子强调。
张维贤挠挠头,冥思苦想道,“那只去收读书人的税不就好了吗?”
“那百姓的税咋办,就不收了?”
“也得收。”
“收成不好,糊口都难,交不起咋办?”
“又卖地?”
“那不和之前一样吗?”
张维贤苦想了半天,“也是,无论如何都要交税,卖地,雇农,都要交税,每个人都逃不掉。”
“干脆别交了。”
那臣子又反问,“没税收,国家拿什么来发兵饷?”
“那就按田亩收税。”
张维贤脱口而出。
“好!”
寂静的朝堂上忽然响起一个振奋的声音。
张维贤与身边那臣子闲聊之余,被吓了一跳。
只见朱由检龙颜大悦,连忙问道:“这话谁说的?”
众人回头,目光直指英国公张维贤。
张维贤心里头胆寒,随意一指,旁边那臣子便遭了殃,脸色黑如猪肝。
朱由检一副爱惜人才的表情,望着这位待在角落里臣子。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差?”
且听那臣子开口说道:“臣是左佥都御史,杨鹤。”
“哦?”
“又一个姓杨的?”
“户部尚书杨嗣昌也姓杨,该不会,你们……”
“皇上说笑了,那正是犬子。”杨鹤笑呵呵说道。
“难怪。”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朱由检喜出见外,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朕刚才,听到你和英国公张维贤说什么,取消人头税,改为收取田税,可有这回事?”
杨鹤满头冷汗,扭头看向罪魁祸首,英国公却装作不知情。
得,又是自己一个人抗着了。
遂开口解释说道:“臣,臣没提过。”
“可刚刚朕明明就听见了,满朝臣工也都听见了,可以作证,你们说是不是?”
一片沉默。
尴尬。
朱由检怒了,“王承恩,这杨鹤知情不报,乃是欺君之罪。”
“着你拖下去,庭仗十二,押入大牢,革职待命。”
“是。”
王承恩说着便让人动手。
杨鹤连忙开口解释道:“皇上,皇上饶命啊,臣刚刚确实说过,但那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臣啥也不记得了刚才聊了些什么……”
“朝堂之上,你们俩人居然闲聊起来,当这儿是外头的茶馆儿啊?”
朱由检怒意难消,“今儿不说出个好歹来,事儿就别想这么过去。”
“必须把摊丁入亩这个事儿一五一十的给朕说清楚咯。”
杨鹤哭着开口道:“皇上,这是个糟主意,臣,臣怕说出来,要遭人妒恨。”
“朕给你担保,你怕什么?”
“只管说来。”
朱由检再次发话。
“臣还是不敢!”
杨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来人哪!”
朱由检眼看怒火又上心头。
杨嗣昌上前求情,“皇上,我父亲,从未在家提过什么摊丁入亩,就算提了,也肯定实行不了。”
“所谓摊丁入亩,不过就是把人头税取消,改为收田地税而已。”
“不过是转移了负担,农民该卖地还是得卖地,乡绅们也只会将交纳上来的税间接的摊到雇农身上,到时候只怕雇农也活不下去了。”
“这法子实属是茶饭闲聊之余说出来的,根本行不通。”
王承恩见状,连忙开口求情道:“也是,皇上您一心体国,为国事操碎了心,任何一个臣子的话,您都不肯放过,实在是有些太过敏感紧张了。”
“唉。”
“朕也是有些过了。”
“罢了,退下去吧。”
正当朱由检失望的摇头之时,忽然这杨鹤挣脱了杨嗣昌的搀扶,起身至前,跪地进言道:“虽然摊丁入亩不足为谈,但臣还有别的办法,虽然不能彻底改变当前局面,但减轻国库负担,倒也足可谈的上是一妙计。”
“施行轻松,没有任何压力。”
“只要皇上一声令下,现在就可以办了。”
朱由检诧异的望着他,抱着一丝残存的信任感,“爱卿,只管说来。”
当着众多大臣们的面,杨鹤可得表现自己,用尽这毕生之所学,才华耗尽,想出来的一个妙方。
“大明疆域广阔,为官员出行方便,曾在全国各地,都设立了供休息的驿站。”
“现今国库紧缺,战事吃紧,又要赈灾,如能取消驿站,必能节约一大笔银子出来,大大减轻国库的开销。”
朱由检眼神疑惑。
满朝臣工一片寂静。
杨嗣昌思索片刻后便附议道:“臣掌管户部,驿站数量之大,遍及我大明两京一十八省,如若裁撤,确能节约很大一笔开支出来。”
朱由检面色凝重,“爱卿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