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晗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拿着手机给路瑶发微信。
从昨天到今天,他给路瑶发了不下二十条微信，但对方一条也没回他。
这条发出后又是石沉大海。薛晗有点丧气,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光着脚去厨房找吃的。
他被她妈带来这个鬼地方有两天了,天天就是阳光沙滩比基尼,要不就是森林瀑布海底漫步，都是一些玩腻了的东西。
每年冬天薛晗都要来澳洲一趟,往年觉得有意思，今年却很无聊。
关键是,路瑶不回他信息。
不仅不回信息,朋友圈也一点消息没有。放假了，她都不刷微信吗？
倒了杯冰水回房间一看,手机上一堆不相关的推送,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却是分外安静，叫薛晗气极。
是真不准备理他了吗？
明明前一阵还跟他挤一张沙发看青春剧,剧里男女主角搂着湿吻的时候,她也没把头转开。
他那时候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她的侧脸，耳垂有些发红，呼吸的时候睫毛微微颤动，他甚至能看到路瑶脸颊上细小的白色汗毛。
真的有股吻她的冲动。
所以那天送她回家,发现她在车上睡着后,薛晗就大大方方地在后座看了她很久。
这些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画面,想起那薄而红润的双唇,就恨不得立马坐飞机回国去。
余秀兰不同意，硬是拉着儿子陪了她一个星期。
最后薛晗以学习为由提前回了g市，一下飞机直奔文景路许家弄。
那是路瑶和他奶奶家住的弄堂。
冬天的弄堂显得有些萧索，前一天下了雨，今天气温又特别低，弄堂的地面上就积了一层薄冰。
他突然就想到些什么，拿出手机给路瑶发微信：“家门口有冰，你出门小心。”
忍不住最后又加了一句：“我回来了。”
像是报备行程，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些天薛晗渐渐习惯了一个人自说自话，本没想过路瑶会回他。不料没过两秒，微信就发了过来。
“那你走路小心点，别摔了。”
薛晗一时激动，立马拨了电话过去。响了两声后路瑶接起来，声音有点低。
“你打电话干什么？”
“没什么，想看看你在忙什么，也不给我回微信。”
电话那头的路瑶轻叹一声：“你以后少给我发微信，没事儿就别联系了。”
她前几天走得急，手机拉家里没带上。昨天她爸才过来给她送手机，路瑶后来一看微信里那么多条留言，吓得头皮发麻。
幸亏是她爸送，没有留意微信的内容。如果是她妈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吵翻天。
路瑶也挺无奈，说服不了父母只能说服薛晗：“咱俩不适合，删了微信可以吗？”
“不删，以后不发就是了。”
“我不信。”
“怎么就不信了，之前你说要期末考，我也没骚扰你吧。这两天发得多是因为你没回应，我人又在国外，怕你出事才多问两句。你看，我都忍着没给你打电话，就怕你爸妈发现。”
“他们已经发现了，上次我们一起出去玩的事儿。”
“所以他们骂你了？”
算不上骂，但路瑶却承认了：“是，我爸妈很不高兴。薛晗，真的算了吧。”
“连朋友都做不了？”
路瑶苦笑：“你会满足只是做朋友吗？如果我交了男朋友了，你会不会有意见？”
“我会。”
“你倒很诚实。”
“对，我在你面前不撒谎。我说会就一定会，但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所以你就一个人生闷气是吧。何必呢，既然如此索性朋友也不必当，各过各的不是更好？”
“一点儿也不好。”
薛晗脸色阴得跟g市的天似的，他边说边往家门口走，掏出钥匙想开门。
天太冷钥匙没拿住，掉在了地上，气得他骂了一句脏话。
骂完觉得不妥，又跟路瑶道歉：“不是骂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俩交朋友这个事情对彼此都不好，早点结束你可以找更好的女生，我也能专心学习，对大家都好。”
“好个屁！”
薛晗的怒气值终于到了顶点，他捡起钥匙转身就走，把行李箱扔在了家门口。穿堂风迎面扑来，吹得他直咳嗽。
耳边全是路瑶柔软的声音，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我知道你会生气，既然总是避免不了，长痛不如短痛。”
“路瑶，你这人是不是干什么事儿这么理性？”
“不好吗？”
“你觉得很好？你自己说，你对我没感觉吗？”
路瑶躲在狭小的房间里，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压低声音道：“没有，我拿你当邻居家弟弟。”
“放……”
脏字在最后一刻被薛晗咽了下去。对着路瑶他真是凶不起来。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我上回也跟你说了，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你。所以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对大家都不好。”
薛晗的胸膛像是有股气，想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偏偏哪儿都找不到出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用力咳嗽两声，扯掉脖子上的围巾，解开一颗衬衫扣子，最后在街边随便拦了辆出租，钻了进去。
忘了是谁先掐的电话，他跟路瑶不欢而散，两个人越说到后来气氛越僵，交谈陷入了僵局。
挂了也好，再这么吵下去，薛晗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
还从没有一个女人，能把他搅得这么心烦意乱。
他给陈见宇打电话，说要上他家。
“找几个人打通宵，谁也不许掉链子。”
陈见宇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刚想多问两句，电话直接被挂断。
他坐在那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薛晗的语气，意识到他在生气，吓得一哆嗦，赶紧打了一圈电话，叫了十几个人过来。
薛少爷要组队打游戏，人越多越好。人多热闹，不开心的事儿也就忘了。
陈见宇的父母忙于生意，家里大宅平时就他和阿姨住。薛晗他们的到来，让这栋别墅有了不少人气。
那天他们从白天玩到晚上，一群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闹得很疯。
陈见宇却没什么心思打游戏，一直在那儿观察薛晗。
这哥们烟一口没抽，酒却喝了不少。越喝状态越好，杀起boss来跟砍瓜切菜似的，动作又快又狠。
他那个样子很少见，上一次见到还是他父母刚闹离婚那会儿。听说他爸在外头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小三找上门来要名分，被他妈给打了出去。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不敢问薛晗发生了什么，只能在那儿旁敲侧击。说多了薛晗不耐烦，狠狠瞪了他一眼：“别打听，跟你没关系。”
“我这也是关心你。你这酒喝得有点多，又不怎么吃东西，回头该胃疼了。”
“那就吃药。”
薛晗拿起手边的罐子喝了一大口，另一只手还在那里疯狂地点鼠标。他发起狠来的样子有点凶，也有点帅。陈见宇眼见劝不动，只能作罢。
十几个人闹到凌晨两三点才陆续趴下。
有些人是看电脑久了头疼，有些则是喝醉了嗜睡。只有薛晗一个，精神依旧旺盛，椅子边上扔了一堆的啤酒罐子，却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陈见宇真怕他会出事儿。
总觉得今天的薛晗有点不大对。
他默默走出房间，忍着头疼想了个招儿。他把阿姨叫过来，轻声问她：“咱家的电路总表在哪儿您知道吗？”
阿姨想了想指指后面的车库：“大概在那儿。”
“行，那你现在过去，把家里的闸给拉了。”
阿姨一脸疑惑，陈见宇就朝房间的方向努努嘴。
她立马明白过来，笑眯眯地拍了拍陈见宇的肩膀，回屋找了个手电筒，去了车库。
陈见宇则回了房间，假装是去拿吃的，把一碟寿司搁在薛晗跟前：“吃点儿吧，快成仙了。”
话音刚落屋里一黑，随即传来一片哀嚎和叫骂声。陈见宇在黑暗里呵斥这帮人，一边还要竖起耳朵听身边薛晗的动静。
出乎他的意料，薛晗一言不发，借着月色看出一点轮廓，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甚至摸索着拿了两个寿司往嘴里塞。
陈见宇愈发觉得不对。
他今天来根本不是为了打游戏，纯粹就是发泄。这会儿是累了，发泄够了，游戏的输赢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肯定有别的事儿。
陈见宇愁得直牙疼，都顾不上骂小伙伴儿，在那儿琢磨该怎么劝薛晗去睡觉。
没等他开口，薛大祖宗自己先站了起来。他拍拍手，拿手机照了照，冲陈见宇道：“我先睡了，楼上客房第一间，你让人把电恢复吧。你们这些人也都别玩了，赶紧睡觉。”
边走边踢了一下趴在地上一个喝醉了的朋友，随即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陈见宇缩缩脖子。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位爷，喝了这么多酒，心里还跟明镜似的。幸亏他不跟自己计较，否则……
薛晗上楼往床里一躺，拿出手机刷路瑶的照片。
全是那天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给她拍的。
真好看，也真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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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地广人稀，比起城里更冷一些。
路瑶穿着羽绒服，戴着半截儿的手套，坐在窗前给堂弟讲题。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课本上，堂弟手里的笔一转，就有光反射到路瑶的眼睛里。
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一拍桌子，怒道：“路俊，你给我老实点。”
“姐，我挺老实的呀。”
堂弟今年六年级，马上就要小升初，成绩却是老大难的问题。别说复杂的应用题，就是稍微难一点的加减乘除法都老是算错，把路瑶的三叔三婶给愁的，听说头发掉了一大把。
路瑶也有点发愁。这孩子成绩差就算了，关键学习态度不端正，他刚才那就是故意拿笔晃她眼睛，好让她分心没办法讲题。
这孩子的厌学心理很重。
“姐，你就别管他了，还是给我讲吧。”
小路瑶三岁的堂妹路姗姗走到书桌边，一把推开路俊，自己坐到了刚才的位子上。
“姐，我这儿有题不会做，你给我讲讲吧。”
此举正合路俊的心意，他立马收拾掉自己的东西，跑楼下看电视吃零食去了。
路瑶无奈看了看门口，哪里还有路俊的身影。
没办法，只能把注意力拉回到堂妹的练习册上。
路姗姗今年初三，也到了关键时刻。她学习态度比路俊好很多，几乎每天都拉着路瑶问各种问题，特别认真仔细。
可就是这样，她的成绩一直提高不了。路瑶的二叔生意做得不错，给女儿请了大把的家教，每个老师都夸路姗姗乖巧，可也都隐约表达了这孩子在学习方面没有天赋这一事实。
路瑶年年放假教她，可同样的题目一年前初二的时候讲过，到现在初三总复习了，路姗姗还是不会。
她有点担心堂妹这么下去，想考个不错的高中会很困难。
论智商，可能路俊更高一些。
这两个“学生”各有优缺点，对路瑶来说都是硬骨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回过头来看薛晗，还真是孺子可教也。
学得认真，进步也快。
路瑶特意通过文老师打听了一下薛晗的期末考试成绩，年级排名居然排到了三百一十二名。
离他自己的目标还差一点，但已足够让人吃惊。
他这一学期进步飞速。
想到薛晗，路瑶有点走神。路姗姗在那儿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只能撒娇地拉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晃她身子。
“别晃别晃，头晕。”
路瑶扶着桌子坐稳，拿过练习册正要看题，奶奶进来了。
“好了，都别用功了，今天大年三十，就休息一天吧。赶紧下楼吃早饭，今天可有得忙呢。”
两个孩子只能合上书本下楼去。
大年三十路瑶的叔叔姑姑们都会回来，包括她的父母。路瑶一边吃早饭一边算时间，看着墙上的钟指到九点，就开口道：“我爸妈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姚菲那大嗓门，在门口叫了起来。
路姗姗两眼发亮：“姐，你可真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没什么。从市里到乡下的车一天也就那么几趟，他爸妈肯定是赶早上最早的那一班过来。
不像二叔三叔他们，他们都买了车，什么时候出发还真说不准。
不过再晚到午饭前，该来的人也都来了。
除了二叔三叔，路瑶的小姑姑也带了家人一起回来。小姑姑年纪小，才结婚没几年，正跟丈夫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本来过年说好了去婆家，可她非说想吃妈妈做的菜，就把小姑父给一并拉了回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奶奶就在那里笑着数落她：“你啊都结婚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哪有过年回娘家来的。”
“妈，现在什么年代了，过年就非得去男方家吗？新时代男女平等。”
路正名就笑话她：“你这哪里是男女平等，你这根本就是女尊男卑。你看你家子轩，简直什么都听你的，连虾都给你剥好了送到碗里。”
“哥，这叫疼老婆，你可学着点。”
“我可学不会这种，肉麻死了。”
“那哥，以后瑶瑶找个对象，你是希望他跟你一样，天天下班在家坐着看报纸等吃现成的，还是系了围裙进厨房抢着干活，让瑶瑶吃现成的呀。”
这话倒把路正民给问倒了。人都是自私的，他当然喜欢姚菲天天“侍候”自己，让他活得随心所欲。
可若是他未来的女婿也这么对自己女儿，他又满心不乐意。
真不知道瑶瑶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
“这事儿还早，现在提这个干什么。”
“不早了哥。瑶瑶马上上大学，上了大学没有不谈恋爱的，这个时候可就要睁大眼睛好好挑了。女人嫁人比考什么大学更重要，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还关系到人身安全。要是找个有暴力倾向或是大男子主义的，瑶瑶以后的日子可就惨了。”
“有什么惨的，他要是那样的人，我绝对不会把瑶瑶嫁给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了，有些男的可难缠，你想分手没那么容易，天天跟踪死缠烂打，动不动就以死要挟，甚至威胁说要杀掉女方或是她全家。”
“好了，”小姑父在那里劝老婆，“你别说这种吓人的话，大过年的。”
“我这是给瑶瑶上课呢，光会念书不行，心眼也得长几个。这种男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多。随便上网查查，因爱生恨杀人伤人的事情，这几年层出不穷。瑶瑶你听姑姑的，以后找了男朋友，一定让我先过目。我这双眼睛毒。”
路俊在一旁笑了：“小姑姑，我妈说了，你不是眼睛毒，你是嘴巴毒。”
饭桌上气氛瞬间尴尬。路瑶的三婶满脸通红，抬手就打了儿子一脑瓜子。
“小孩子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明就是你自己……”
“好了路俊，吃饭吧。”
路瑶夹了个他最爱吃的鸡腿到他碗里，用食物塞住了他的嘴。
所以说大人讲话真得小心，平时私底下吐槽两句没什么，可像现在这样让孩子当众揭了开来，就很难办了。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闹得不愉快，只能嘻嘻哈哈糊弄过去算了。
一整天所有人都在忙着做菜，除了几个孩子。路俊在家里坐不住，非说要去村前头的湖里钓鱼，还拉路瑶一起去。
“这么冷的天，哪来的鱼钓。”
“鱼又不是熊，又不会冬眠，只要有水就会有鱼。”
路瑶拗不过他，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叫上路姗姗三个人一起出发。
路瑶怕冷，整个人裹得跟头熊似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头上还戴了顶帽子，整个一从头顶武装到了脚趾头。
湖离家不远，走个十多分钟就到了。湖边种了一片常青树，景色看起来不错。
路姗姗突然叫起来：“姐，我们都没带鱼杆，钓什么鱼啊。”
“怕什么，我有绝招。”
路俊飞快跑到湖边，捡起块石头就往水里砸。水面上跃起一点水花，很快又平静下来。
路姗姗笑他：“你快拉倒吧，就你这水平还捉鱼呢。”
“你不懂，电视里都这么演。”
“那是绝世高手，跟你这样的没关系。”
路姗姗话没说完，不远处就有人往水面上扔了块石头。石头飞得既平且低，擦着水面而过跳了好几下，最后咕嘟一声掉进十几米远的水下，没了踪影。
“高手啊。”
路俊赞叹了一声，想跟路瑶吹嘘两句，被路姗姗一把推开。
“姐，你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了。”
“是不是很厉害？”
“很多人都会这个。”
“路俊就不会。”
“谁说我不会。”
路俊急于证明自己，又拿了块小石头往湖里扔。他学着那人的样子尽量让石头飞得远些，结果还是没用。
石头由于惯性，轻易就被水给吞没了。
路俊抓了一把，一块接一块往水里扔。扔到最后一块的时候，奇迹终于出来，他那块石头居然在水面跳了一下，弹开了半米远。
“怎么样姐，我说我行吧。”
路姗姗拍拍他脑门：“行啊小朋友，挺了不起。”
“谁是小朋友，我是帅哥。”
“你帅个屁。”
“比你漂亮。”
两人边笑边斗嘴，气氛不错。
路瑶却不像他们那么高兴，她神情严肃，静静地站在湖边思考。路俊过来轻轻推她：“姐，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刚才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我成了，大功告成。”
“那你现在再扔一个试试？”
路俊立马抓起石头往水里扔，却一如既往没什么水花。
“怎么回事儿？”
路瑶点明了关键：“你刚才那一下应该是有人帮你。”
“帮我，怎么帮？”
“你扔石头的时候，有人也扔了一块。他的石头打在你的上面，替你弹了一下，所以你才能两连击。”
路姗姗好奇地问：“姐，那人在哪儿？”
“应该就在那边的树林里。”
路瑶顺手一指，树林那边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慢慢地走了出来。
阳光下薛晗一笑一嘴的白牙。他帅气地一挥手，几块石头同时飞出，在水面上向着不同的方向弹跳，激起一片水花。
路瑶心想，还真是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