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训练结束。
姜皓留下来关器材室的门，看了看先出门离开的那两个人，感觉比之前更古怪了。
宗城走出校门,扯一下身上出了汗的黑t,往旁边看：“你笑够了吗？”
林迁西两手插着口袋，不紧不慢跟在旁边,扬着半边嘴角，从那一球之后就是这种痞笑的表情,跟得了好处似的：“我还不能笑了吗？”
“有什么好笑的。”宗城说：“不就是一球没进？”
林迁西本来是真做好了输的准备，甚至都已经在想要怎么继续磨这硬茬了,结果那一球居然生生到了袋口都没进。除非他是傻子，才会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你在让我。”他说。
宗城也不否认,让得那么明显,想否认也否认不了：“知道你那一杆没发挥好,我就是赢了也没什么意义。”
林迁西踢一下他脚：“非要这样说话是吧？你没进就是没进。”
宗城踢一脚回去：“我没进，你也没赢，我也不用听你的吧。”
林迁西收脚躲开一步,盯着他：“妈的,我发现你真是有一百种方法做个难啃的硬骨头！”
“你别啃，把你牙崩了。”宗城手收进兜里,往前走。
林迁西又笑了,追上去,逗他似的,伸手往他后脑勺一抄：“我不管，反正你球没进,这事儿就过去了,我宣布你还是我的宗指导员、搭档,不准讨价还价！”
宗城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往前跑了，抬手摸了把后脑勺，那儿的头发短，都扎手。
无赖操作。他看着那背影想，手收进裤兜，跟上去。
林迁西先到了杨锐那儿，满头的汗，想去他店里拿两瓶水，等后面的宗城到了分他一瓶，哼着歌，刚走到门口，看见那儿停着熟悉的旧摩托，朝里头喊了声：“王肖？”
顿时店里钻出来三个人来，可不就是王肖他们三个。
“西哥，听说你今天训练去了？”
王肖问他的时候，宗城正好也到了，看人都在这儿，走了过来。
他又问：“城爷也一起去了？”
林迁西说：“是啊，跟你们的城爷一起去了，你们仨在这儿待着干嘛呢？”
“等你们去玩儿啊。”王肖叹气：“日狗了，我还以为暑假可以放长点儿呢，至少也放他一个月啊，结果就这么几天，打发谁呢，都没凑够半个月，明天都要去报到了！那咱们不得抓紧时间出来浪一浪。”
林迁西听得一愣：“你说什么玩意儿？什么报到？”
“就是报到啊，说是成绩已经出来了，分好班了，这不是刚出的通知吗？”王肖拿手机出来，翻给他看：“我看一下，喏，下午三点才出的，还新鲜着呢，就是你训练的时候吧。”
林迁西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划着，又上下翻了翻：“为什么我没收到？”他抬头看宗城，“你有吗？”
宗城还没说话，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眼号码，接通放到耳边，背过身走开一步：“徐老师……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了，他回头说：“是明天报到，徐进刚通知我了。”
“日了，不愧是你城爷，居然还有老师专线通知。”王肖黑脸上都是震惊，晃晃手机：“咱们都只有一个群发消息。”
林迁西抓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这什么意思，为什么就没人通知我啊？”
王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想，找到个理由：“一定是你们班那个狗逼班长章晓江干的好事儿，故意把你给漏了。”
薛盛从王肖身后晃出他的大块头：“咱们来的时候碰到丁杰了，他也没收到通知，还高兴呢，说不用去看成绩了……”
孙凯及时拦住他，往后推了推：“你他妈胡说什么呢，把狗嘴闭上！西哥能跟丁傻子一样吗？”
杨锐从店里走了出来：“你们都站外面不热啊？”
林迁西收了手机，转头就走：“我先回去了。”
“干什么你这是？”杨锐刚在里面看到他来的时候还一脸的笑呢，这会儿一声招呼都没，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转头问宗城：“他怎么了？”
宗城看着林迁西走远的背影：“还是担心分班的事儿吧。”
王肖和孙凯同时扭头瞪薛盛。
薛盛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本来就是想安慰一下西哥。”
“别哔哔了，快闭嘴吧你！”两个人同时喷他。
林迁西回家的速度很快，小跑着上了楼，还没到门口，手上已经掏出钥匙，迅速开门进屋。
门一关，他就在门口的柜子上埋头翻找，又一路找进房间，翻遍抽屉，结果都找不到班上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本来还打算去质问一下章晓江，是不是真把他给漏了，结果发现自己过去那么久，除了一起混的那几个人，根本就和学校里的同学都没有联系。
他坐在床上，两手撑住额头，身上又出一层汗。
出成绩这么大的事儿，他都等到今天了，怎么不通知他，跟丁杰一样？这他妈到底什么意思啊？
丁杰连考试都不想考，早想着进那三不管的班了，那种班里连班主任都不一定有，可能确实是不要通知……
“妈的……”这想法就像让他触了下电似的，他马上掏出手机，给吴川打电话。
电话接通，吴川在那头问：“怎么了林迁西，打电话来是不是悟透我给你分析的话了？”
林迁西开口就问：“老师，我的五分你给我加上了吗？”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吴川口气不好了：“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分，那几分有那么重要吗？”
“你就告诉我加上没有？确定加了没有？”林迁西口气比他还不好：“这对我可太他妈重要了！”
“加了加了！我一个老师还能骗学生吗！”吴川气冲冲的：“要我把盖章的申请给你看吗？混球玩意儿！”
“行，我混球，只要你给我加了就行。”林迁西放了心，被骂也没关系，挂了电话。
手机熄屏，他又按亮，再熄屏，又按亮，还是没通知来。
怎么回事儿，难道那五分加了也根本不顶事儿？
林迁西有点坐不住，站起来，从房间走到客厅，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又默默走回房间。
去训练的时候也没发现学校有什么动静，成绩出来了，到底出在哪儿了啊，他都在认真思考有没有渠道去提前看一眼了。
手机忽然响了，是语音通话的响声。
林迁西手机一直拿着，都没来得及看是谁就按了接听：“喂？”
“是我。”巨他妈冷淡的声音，只有宗城。
“操，我还以为通知终于来了……”林迁西闷声说：“原来不是。”
电话里有汤姆呜呜的声音，狗粮倒进狗盆“哗啦啦”的响，宗城应该是回家了，他在那头问：“你给他们留过电话吗？”
“啊？”林迁西问：“什么意思？”
“我问你给你们班留过你的号码吗，你确定你们班群发消息能通知到你？”宗城说。
林迁西停顿一下，仔细想了想：“不确定，我好像是没留过。”
“那你急什么，没有通知到你不是正常的？”宗城低低说：“傻不傻，明天学校见。”
电话“啪”一声，干脆地掐断了。
林迁西把手机拿到眼前看，对啊，他以前学校都爱去不去的人，怎么可能留号码给班上，太着急了，居然把这茬给忽略了。
明天，还得等明天。
林迁西歪头倒去床上，拉着毯子，一把盖住脑袋。
妈的，给他个痛快吧！
就痛快地告诉他，是不是学好这条路真的就是条不通的死路，什么空子都钻了，什么分都争取了，是不是连要撬开道缝都没可能，来吧，痛快点儿吧……
这一晚想睡好觉是没可能了。
训练了一场，前头还跟宗城打了一架，林迁西其实本来挺累的，但真的睡不着，脑子里盘桓的都是阿拉伯数字，那是他胡思乱想猜测的分。
后来不知道几点才终于睡过去了。
好像也就睡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发现天亮了，马上爬了起来，进了洗手间。
“不要激动，稳得很，西哥。”洗漱的时候，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一句，给自己套上一件纯白短袖，拉了拉衣领，吐口气，可算是平静点儿了，转头出去，特地去厨房下面填饱肚子。
他自己吃了一碗，又留了一碗在锅里，也不知道他妈下夜班会不会回来，回来后看到了会不会吃。
做完这些，出门去学校。
平静，要平静。林迁西一路走一路给自己灌溉鸡汤，什么干大事儿的人得沉得住气，什么平和淡定才有未来，再想一想宗城那巨他妈提神醒脑的声音，好多了，平静地到达校门口。
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
林迁西进校门的时候看到了戴着厚厚酒瓶底的章晓江，马上就想过去求证一下是不是真没给他发通知。
谁知道章晓江一看到他就转身走了，连走带跑，进了人群，像只受惊的麻雀似的。
“什么毛病……”林迁西真没欺负过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这么怕自己，也懒得去追，还得去看成绩。
头顶上，学校大广播里发出一声刺耳的电流开麦声，然后有老师的声音传了出来。
林迁西仔细一听，是老周的声音——
“请已经到的同学去公告栏自行查看成绩，领取成绩条和分班信息，分别去各自班级报到。再说一遍，请已经到的同学去公告栏自行查看成绩，领取成绩条和分班信息，分别去各自班级报到……”
连续重复了三遍，广播又没声儿了，好像是循环播放。
林迁西一个冲刺出去，比训练时候都快，朝着公告栏跑过去。
去他妈的平静，平静不了！
公告栏就在教学楼下面，一整面刷白的墙。
林迁西一口气冲到那儿，到处都是人，但是他个儿不矮，看着不费力，垫着脚看上面贴的好几张打印出来的排名表，放大了十几倍，占了整面墙，一半是文科班的，一半是理科班的。
“啧啧，西哥来了。”四周吵吵闹闹的，张任的声音在笑。
林迁西转头看到他那一脸贱笑，直接拨开人过去，太急了，脾气也上来了：“妈的，让个路！”
乱挤的人一看是他，很多都主动回避。
张任看他过来的脸色不对，往旁边挤出去点儿：“干嘛，我又没说什么。”
林迁西抬头看墙，都没给他个正眼，没有目标地到处找自己名字：“看到我的成绩了吗？”
“没有。”张任说：“你直接去问新班是哪个不就行了，搞那么麻烦。”
林迁西转过头，冷冷地看他：“给你两秒，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张任不敢离他太近，就怕被他真抽上来，认怂地挤出去一截，到了人堆外面才回头说：“我的脑袋你踢得到吗？在新班等你啊西哥。”
“操……”林迁西又扭头看过去，他已经嘴贱完溜了。
新班，去他妈的新班！
林迁西转头继续找成绩，忽然发现旁边两个女生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排名表，a4纸的大小，比墙上的清楚多了，顺着她们过来的方向往前看了看，走去最前面，看到那儿摆着一张长条桌，几个老师坐在那儿。
周学明坐中间，手边放着他的茶杯，还有个话筒。他身边是徐进，两人面前就是那一沓一沓码得齐齐整整的排名表，表旁边是一个贴着“八班”标签的盒子，里面一大堆码好的小纸条。
林迁西走过去，伸手在俩人中间抽了一张排名表。
“林迁西！”徐进看到他就喊：“你还来挺早啊！”
老周托着眼镜看他一眼，依然很淡定，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在盒子里一大堆的小纸条中翻了翻，找到了他的名字，拿了递过来：“个人成绩条，拿着，看自己在哪个班就过去报到，让后面的同学过来拿。”
林迁西一手捏着排名表，一手捏着自己的个人成绩条，就像是捏了两道决定了生死的诊断书似的，紧闭着嘴，转头走了。
一直走到教学楼的楼梯下面，旁边安静了，他才低头去看。
先看个人成绩条，那就是等了很久的成绩单，别的什么都没看，先看到总分那儿，拇指按着那里，都不忍心挪开，挪半天，看到一个打头的数字“3”，后面紧跟着个“2”，最后一个数字“0”。
理科班不算文综那科成绩，语数外加理综，三大门一门一百五，理综满分三百，总分七百五十分，他考320分，连一半儿都没有。
林迁西对着这总分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因为这已经是他有史以来考过的最高分数了。再去看排名表，四个理科班的人数，密密麻麻的名字，要翻背面往下看才有他名字出现。
他快速看了看，并没有八班的班级排名，就是一个全年级的总排名，日狗的是这年级排名也就顶到一百，往下就不显示数字了，除非他去挨个数，他是一百多少还是两百多少，到底有没有干掉八班那倒数十五个，也不知道。
“妈的，这什么垃圾排名……”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吐槽，想起老周的话，又拿着成绩条再看一遍，看到班级那栏画了个黑色条杠，还写了个数字8。
下面一个星号，标着相关说明：没被划去新班的学生也都重新分了班级，因为是打乱随机的方式，划分时用不同颜色和数字标记，加上新班在内，一共五色五数，去教学楼上找到对应班级报到就行了。
林迁西对着那个黑杠和数字8，居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台球里打八球，最后将黑色8号球击入袋，就获胜了。这他妈真是个有意义的数字，他原来也是在八班，都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儿。
他拿着表上了教学楼，挨个找着班级，忽然想起什么，展开那张排名表又看一眼，直接看到最上面，目光都凝结了：“我操……”
排名：1；姓名：宗城；总分：731。
林迁西把那分数又看一遍，嘴里还是说：“我操……”
怎么做到的，总分全部加起来就扣了19分？他又一次被那人给震惊到了。
不愧是他找上的人，光是牛逼已经没法形容了。
林迁西不忍心再看自己那点儿分，目光都飘忽起来了，飘来飘去，看到了旁边的班级，门上贴着个a4纸，黑笔划着条很粗的黑杠，下面数字8。
是这儿了。
他从后门走进去。
“西哥！”
林迁西抬头，看见王肖、薛盛和孙凯，三个人一个不落地坐在倒数第二排。
“操，跟你一个班了！”王肖先走出座位，兴奋地给他拉好最后一排的凳子，推他过去坐下：“坐啊西哥，太他妈激动了！”
林迁西目光从他脸上扫到薛盛脸上，又扫到孙凯脸上，心凉一截，又看一圈这个班。
现在还没有几个人，但是他懂了。
果然，还是没成。
孙凯看出不对，拉一下王肖，朝林迁西身上递眼色。
王肖才反应过来，笑变成了讪笑：“西哥，不是，其实咱们考试前也看书了，真的。”
孙凯也说：“是啊西哥，你不是跟咱们分析过吗，只要干掉自己班上的倒数十五个就行，咱们那会儿都被你感染了，正好咱仨原来那个班的差生又多，觉得也能试试吧，真复习了，所以这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三不管的班吧。”
林迁西就没在意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空了，胸口像是被堵住了。
真的还是不行，学好的路不通，还是没有撬开那道缝。
“妈的……”他捏着那成绩条，捏太紧，手指都快捏发白了。
“你们都在啊？”有人进来了。
是姜皓，看到一堆熟人都在，很意外：“都一个班？”
王肖看到他也惊讶：“你也这个班的？”
林迁西看他一眼，扯了下嘴角，想笑也没笑出来，眼睛转开，忽然瞥见又有人进了门，转开的眼一下甩回去。
宗城一只手收在口袋里，从后门进来，朝他这儿走，另一只手里捏着成绩条，翘着边儿，露出上面一个醒目的黑色条杠。
林迁西眼睛都睁大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旁边，盯着他脸，那条断眉，确定真是他本人，像是被一下拍醒了，猛地站起来：“我操！！！”
其他人都看过来。
宗城伸脚勾开他旁边的凳子，坐下，看着他，声音低低的：“看到我这么高兴吗，乖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