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迁西回到了家,一头扎进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试卷。
什么都不想,埋头学习就完了。
刚拿着笔坐到床上,书包里的手机“嗡”的振了一声。
他眼睛盯着试卷,手上摸出来,拿到眼前划开,看见灯塔头像字母z发来的微信。
--错题不用我教了?
“……”林迁西干笑一下,才特地拉开了点儿距离,又被他提醒了这茬。
当然想要他教了,但是这会儿要是面对面,总是会想起刘心瑜追他那事儿,等于是不断提醒自己,以后这人身边是要有个妹子的。
缓一缓好了,回头缓过来了,他还是自己的宗指导员。
--就微信里教吧。
他打了这句发出去,看着对话框,好几秒,宗城才回复过来。
--行,要教就发我。
林迁西看完,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宗指导员真他妈认真负责,珍惜吧西哥,别把这么好的老师给吓跑了。”
吓跑了谁还能让他实现目标啊。
他退出对话框,忽然看到有条未读微信,顾阳发来的,想了起来,放学那会儿急着走没打开看,留到了现在,手指赶快点开。
--西哥,我想让我哥来我这儿,你能不能帮我说服他?
林迁西愣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没看错,才打字。
--为什么要他去你那儿?
虽然间隔了很久,但顾阳回复地很快。
--我爸找过他这回,我老是不放心,想让他跟我在一个地方。
--你要是有机会就帮我劝劝他吧,让他不用藏着我一个人扛,兄弟俩在一起肯定比一个人强对吧?
林迁西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半天没有回,直到都熄屏了,干脆放下了手机。
顾阳居然想叫宗城去他那儿?如果宗城去了,那不就是要再转一次校,离开这个地方了?
林迁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弄愣了:“操……不至于吧……”
宗城坐在椅子上,小桌上摊着试卷,手里转着手机,“八中乖仔”的微信没有再响过,没有错题发过来。
他放下手机,摁了一下脚边蹦跶的汤姆毛茸茸的狗头,低低说:“你那个乖仔兄弟最近很不对劲。”
汤姆呜呜乱叫两声,像回应似的。
宗城靠上椅背,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林迁西传染了,都会跟汤姆说话了。
桌上“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他立即坐起,拿了手机,划开,不是乖仔发来的错题,是季彩的微信,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城儿,顾阳说想叫你过来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宗城点着听完,按着回复了句:“知道,他跟我提过一回。”
顾志强闹腾着一会儿要跳河一会儿要找人对付他那天,顾阳打电话给他时,说过这个,无非是担心他。
季彩回:“我看他是认真的,你爸来找你这事儿叫他担心坏了,他都打算叫林迁西去劝你了。”
宗城马上按着语音回:“让他省省,别找林迁西。”
季彩下一条语音声儿低低的:“干嘛,顾阳觉得林迁西说话有用,你紧张啊?”
宗城手指在屏幕上点两下,按着回复:“就快期中考试了,林迁西没空,别拿这些烦他。”
季彩那头停顿了一下,发了一条十几秒的语音过来:“那我去跟顾阳说,这个提议你还是考虑一下吧,知道你是为顾阳好,但你爸那人你也知道,你要是真能过来跟我们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宗城想了想,才回:“我自己跟顾阳说吧。”
发完这条手机放下,不回了,坐正了,拿了笔开始写试卷。
他写试卷很快,八中的试卷比起他以前所在的学校也要容易一些,有很多都是写过很多回的熟悉题型,差不多半小时就把那张理综汇总练习的卷子写完了。
微信终于又响了,宗城这次先扫了一眼,看到了“八中乖仔”的微信名,才伸手划开。
几张图片,和以前一样拍的试卷,林迁西终于把错题发过来了。
除了错题,也没别的。
宗城一边翻到对应的题,一边拨了语音通话。
漫长的忙音,对面一直没接,他都准备好讲题了,才发现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感觉都快自动结束拨打,终于才接通了。
“干什么,找我讲题又不接电话?”他开口就问。
林迁西在那头痞痞地笑了声:“没有,刚上厕所呢,没听到呗。”
宗城还以为他跟王肖说的一样,到现在还心情不好,听他语气好像又没事儿,问:“有带图形的题,要开视频讲吗?”
“不用了吧,就这么说吧,我听着呢。”林迁西回。
宗城手都准备点视频了,又没点下去,拿了支笔,在手指间转一下,盯着他微信下面一分一秒在走的时间:“那我说了。”
“嗯。”
几题全部讲完,大概用了四十几分钟,外面天早就黑透了,都没什么声音了。
宗城站起来倒了杯水,刚端着喝了一口,回过头就发现微信已经挂断了。
他抿住嘴,整个讲题过程林迁西就没说过几句话,大多数时候就是“嗯哦”地回应一下,现在连句招呼都没有就挂断了?
好像有点儿刻意回避的意思,宗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早上才七点不到,林迁西又是很早就到了学校,一头是汗地跑完了十圈步,埋头回教学楼。
王肖刚来,碰上姜皓,俩人正站在教学楼底下仰头看刚贴上的公告栏,就看到他过来了。
“西哥,”王肖叫他:“你又来这么早啊?”
“嗯啊。”林迁西随便应一声:“我认真学习啊。”
姜皓说:“肯定是被你给念的吧,期中考试都提前了半个月。”
林迁西脚步一停:“啊?”
“啊什么,自己看。”姜皓指公告栏。
林迁西抬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本来整个高三教学进度就赶得快,这下居然又提前了。
“我操!怎么什么事儿都这样,全他妈说来就来!”他当场就骂了一句,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转头上楼。
王肖被他模样吓一跳,跟上去追问:“还有什么事儿啊西哥?”
林迁西不想回答,加快脚步,甩开他,几步就窜上去了。
刚到拐弯,看到宗城就靠着扶手站着,右肩上搭着书包,看着像是正准备要上去。
林迁西看他一眼,一步一步踩着楼梯,放慢了脚步:“站这儿干嘛?”
“等你,”宗城说:“你刚在下面说什么?”
林迁西笑:“没说什么,担心期中考试,说提前就提前,都不给个心理准备的。”
宗城跟上他脚步一起上去:“按我给你做的计划学就行了。”
“行。”林迁西没再看他,低着头,看起来这个楼爬得无比专心。
宗城看了看他侧脸,往教室去的时候问:“顾阳找过你没有?”
林迁西才又看他一眼,刚才没提的事儿又被他提到了眼前,眼神晃一下:“找过,就说想叫你去他那儿,后来就没找我了。”
后来真没找他了,他一直没回那条帮忙劝人的微信,顾阳也没再找他。
“他是这么说的。”宗城淡淡接一句:“这回挺犟的,非要我好好考虑。”
林迁西犹豫一下才问:“那你在考虑?”
“嗯。”
他差点要问“嗯”是什么意思,是要去还是不要去啊,刚好进了教室,班上闹哄哄的又在发试卷,没能问出口。
“宗城,”刘心瑜走了过来,真不愧是当了好几年班长的人,居然还能大大方方过来主动找宗城说话:“期中考试提前了,你知道了吗?”说着瞄一眼林迁西。
“知道了。”宗城放下书包,和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班上有一半儿的人都在看这儿了,林迁西被她这一眼看得好笑,要么还是误解自己传了他俩的事儿,要么就是嫌自己在这儿碍眼。他摸一下颈边还没干的汗,连板凳都没碰,又扭头出了教室,让他俩说。
“西哥,刚来又去哪儿啊?”王肖跟姜皓正好到,在门口撞见他。
“厕所。”林迁西头也不回地沿着走廊走了。
王肖嘀咕:“擦,我怎么觉着西哥这心情还没好转呢?”
林迁西在厕所里仔仔细细洗了把脸,湿手撑着洗手池,一会儿想着提前的期中考试,一会儿想着宗城可能会走,全他妈是糟心事儿,刘心瑜那点事儿反而都不算什么了。
站了半天,听到了上课铃声,他把水龙头一拧,又出厕所回去。
大家都回了座位,刘心瑜总算不在最后一排了。
宗城坐在那儿,从他一进门就看了过来。
“回来了西哥?”王肖也回头看他,嘿嘿笑着,跟逗他开心似的:“你刚是因为刘心瑜占了你地儿不高兴是吧?放心,你刚走城爷就把她轰走了。”
林迁西还没反驳他前一句,听到了后半句,看宗城:“轰走了?”
宗城腿一伸,抵开他凳子,是让他坐的意思,轻描淡写说:“没有,我就叫她以后别到座位上来说话,不然会妨碍某位乖仔学习。”
“……”林迁西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给挠了一下,坐下来,找不到话来回。
“还不高兴?”宗城把英语书竖起来,挡着前面,忽然低低问。
“啊?”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想起王肖刚才的话,才回味过来:“操,我没因为这个不高兴。”
“那你因为什么?”
“……没什么。”林迁西嘴角一扯,堆出痞笑:“少听他们胡扯了,我就没不高兴。”
宗城看过来:“不说算了,要不然我也给你摘朵云?”说到后面居然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了。
林迁西从桌肚子里拿出英语书,和他一样竖着挡在眼前,看他时脸上笑得有点儿漫不经心:“别瞎扯啊城爷,云是乱摘的吗,你根本不懂,留着摘给别人吧。”
宗城嘴边刚浮出来点笑意没了,眼神扫到他侧脸,林迁西低着头,把书放低了,一副认真看书的表情,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什么叫他根本不懂,留着摘给别人?
“期中考试的时间提前了,大家都该清楚了啊。”老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背着手,在前面强调这消息。
宗城眼神才转开,把书放平,翻了一页。
林迁西认真学习的劲头今天特别足,说了那几句之后,就没再跟宗城说过别的,课间的时候明明都拿着他给写的计划在对照着学,也没有半点儿要问他本人的意思。
宗城本来话就不多,他不开口,话就更少了。
到了快放学的点,宗城离开教室去了趟厕所,走出门的时候已经在摸裤兜里的烟。
姜皓跟了出来,在后面问:“你跟林迁西吵架了?”
“没有。”宗城听到他声音,摸烟的手又抽了出来。
“没有你们这么安静,今天一天说的话超过五句了吗?”
“他在备考,没空说吧。”宗城给林迁西找了个理由。
“卧槽,我以前怎么会想到林迁西也有这么认真的一天,”姜皓说:“就一个期中考试,又不是上学期那种要分班的大考,跟月考差不多的程度,至于这么拼吗?”
“他在乎。”宗城刚说完,听到了后面王肖叫“西哥”的声音,回过头,看见林迁西已经出了教室,手里抓着书包,提前走了。
又没等他。
他那条断眉不自觉往下压了压,又想起那句“留着摘给别人吧”,没多想,林迁西就是在刻意回避他。
“林迁西!”杂货店里传出杨锐一声喊,他往外伸头的时候正好瞧见林迁西经过,才想起已经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见到这小子过来练球了:“你这什么模样儿啊,失恋了?”
林迁西停店门口,咧着嘴干巴巴地笑:“我他妈怎么了,就被你贴个失恋的标签啊?”
“我就随便一扯,你这反应,被我说中了?”杨锐看他后面:“酷哥呢?”
“不知道,我自己先回来的。”林迁西说完往路上走,没停留,杨锐在后面又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搭理。
经过岔路口,他往老楼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没过去。
如果宗城最后决定去顾阳那儿,那以后也都不用去了。他也没见宗城在乎过什么,也就在乎顾阳这个弟弟,如果真决定去,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林迁西不想了,脚步快了,往家小跑,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其他事儿就不用想了。
一路冲到家门口,他对着门喘口气,一边进去一边想还要背多少个单词,要做多少道数学题,再看多少页书,才能应付接下来的考试。
糟心事儿再多,也至少让他好好把这个试考完吧。
他进了厨房,在冰箱里找到袋面包,拿了一片塞嘴里,一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若无其事地打开灯塔头像的对话框。
--爸爸,到家了吗?今晚再教我一下。
发完觉得不够轻松,还补了两个带笑的表情,就跟以前一样。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宗城的消息回得不快。
--还是微信里教?
林迁西在书包里找自己的试卷和练习册,右手噼里啪啦打字。
--嗯啊,这不挺方便的吗?
--今天教完,后面我就不找你了。
对话框里“嗖”地一声,跳出宗城的一个“?”。
林迁西接着补一句。
--这不是你以前说的吗,临考前不要总做题,会打击信心?八壹中文網
这次他那边只发了一个字。
--嗯。
语音通话很快就拨过来了,林迁西接通,一边钻进房间。
“林迁西。”微信里宗城的声音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情绪,很突兀地响起来。
“啊?”林迁西回:“等会儿啊,我找一下先讲哪题。”
那边似乎停顿了一下,宗城说:“算了,先教你吧。”
林迁西才意识到他刚才叫自己那声可能是有话要说,看了看手机,那头已经没声音了,应该是在等他找题。
最好是别说已经有决定了吧,有什么决定也别现在告诉他。他闷声拿出试卷和笔,才说:“对,先教我吧……”
大概晚上十点才结束这场教学。
这回还是林迁西先挂的通话,他盘着两腿坐在床上,手机放下,先摸了摸自己的脸,讪笑:“西哥今天表现也挺好的吧,干脆得很,应该没什么出格的,很好。”
宗城的声音在他房间里盘旋了好几个小时,到现在都似乎还能听见。
林迁西忽然想,以后要是都只能微信里教怎么办,就这么听着他声儿吗?
“操!”他一下回神,拿着卷子往脸上一盖:“少他妈胡思乱想了林迁西,给老子专心想考试!”
……
期中考试确实没分班考试那么受重视,学校为了不耽误课程,提前了一大截不说,还只安排了一天,语数外加理综,全都挤一起,一天就要考完。
宗城在家里喂了汤姆狗粮,站起来时,手指翻了翻手机,林迁西说到做到,的确没再在微信上找过他,这几天在学校碰见也是跟那天一样,放学没再一起走过。
不过也到头了,因为要考试了。
他拎了书包,出门去学校。
快到教室门口,遇上王肖和薛盛、孙凯三人组在前面。
一见他,王肖就羡慕地说:“城爷,又到了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宗城把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拎手上,问:“你西哥到了?”
“到了啊,西哥现在考试贼积极,除了监考老师,就他最快。”孙凯抢话说:“刚一溜烟就跑进门了,都没搭理咱们。”
宗城听了,直接进了教室后门。
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全都拉开了,林迁西坐在自己座位上,正往后门口看。
看了好几回,宗城进来了,视线跟他撞个正着。
林迁西立即转开眼,心想妈的,差点以为他这次考试也要迟到了。
宗城坐下来,座位拉开后,跟他中间隔了至少有一人宽,看他一眼:“你什么眼神,以为我又要迟到?”
林迁西看了看他,笑着说:“怎么可能,我等开考呢。”
宗城说:“那你好好考。”
“那肯定,我还指望进前三十呢。”林迁西说完专心看讲台。
宗城看他那吊儿郎当的侧脸,接下来就没有半点儿要跟自己交流的意思了,拿着笔在手指间转了转,算了,考完试再说。
王肖他们都进来了,踩点进的,顿时就响铃了。
姜皓在前面嘀咕了句“麻烦”,收起书。
班上安静了,开始等考试。
没两分钟,教英语的女老师叫于颖,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了进来,第一场就考英语。
所有老师都习惯性关照最后一排,于老师也不例外,林迁西的周围至少被她高跟鞋转悠了四五圈,中间开考后,她还从宗城和他俩人座位间拉开的过道里穿梭了好几回。
林迁西不管,写自己的试卷,只有偶尔在间隙里会瞄一眼旁边,瞄到宗城的侧脸。
宗城头半低,写着卷子很认真,侧脸那道下颌线特别显眼,是绷紧的,嘴也是抿着的,乍一看特别严肃。
他低头写卷子,不看了。
于颖又过来他旁边溜达,把人都给挡了,想看也看不了。
第二场考数学,徐进来监考,又故技重施,发试卷的时候就先跑后面关后门,关完还特地在林迁西跟前停留一下,小声说:“前三十哈?”
“操……”林迁西竖起一只手挡着脸,不搭理他。
徐进敲一下他桌子:“快考吧你。”
林迁西垂下手做试卷,没忍住,又瞄了几次宗城,两场下来,他都差不多是没表情的侧脸,很严肃,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太高兴。
终于考完,铃声响了,试卷都交了上去,徐进走了。
林迁西坐到现在,起来去厕所,对考试的感受还是那样,分不出好坏,反正能做的都做了。
刚到厕所里面,后面有人跟了进来。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宗城就在后面,一只手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烟,都没进隔间,就塞了一根在嘴里,拿了打火机拨着点燃,眼睛盯着他。
“干嘛?”林迁西看着他:“这么不收敛,不怕被老师撞见啊?”
宗城吐出口烟,看着他:“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儿?躲我?”
“……”林迁西还以为挺自然的,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看看厕所门口,还好没人来,笑起来说:“没啊,我那不是为了应付考试吗?”
宗城叼着烟,看着他这一脸的笑,眼神还压着:“是吗?”
“是啊。”林迁西故意问:“就这事儿?”
宗城拿开嘴里的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停顿一下才找到话:“是有件事儿,你一直躲我也没能说,汤姆能不能交给你照顾?”
林迁西脸上的笑没了:“什么意思,你要去顾阳那儿?”
宗城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