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朴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冰封在一颗淡绿色小珠里面,他想要冲破珠子却发现珠子那坚硬的外壳根本破不开,一连试了许多次,丝毫没有效果,望着手臂上消失的符箓,失踪的傀儡娃娃,稍一回想就很快明白是那个稻草人救了自己,替他挡了一劫。
当初这层坚硬的屏障从麒麟舍身一击下救了自己性命,光凭自己的力量想要打破看来不是那么容易。
透过半透明的珠子外壳,周朴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形,看清楚外人的人影,顿时眉头皱了起来,那个叫做宣通子的青年正躺在一张破旧草席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脚上绑着木片,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要不是脸露在外面,周朴差点没认出这人的身份。
这个修仙公子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周朴暗暗嘀咕,他当初正全力对抗麒麟元神,不知道外面的变故,对宣通子的变化大为吃惊。
周朴砸着壁垒朝着对方大喊,希望对方能够注意到他这里,帮助他出去,可是这珠子不知是什么材料,隔音效果很好,自己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可外面却丝毫听不到自己的呼喊。
时间如白驹过隙,周朴在这段时间内试了好多方法都没能出去,而且他不知为什么经常容易犯困,像是得了嗜睡症,不仅经常秒睡,而且一睡就是好几天,甚至最长的一次可以睡一个月。
在珠子里没有时间的概念,通过外面房间里大门上的一本老黄历,周朴才能确定时间的流逝。
经过几个月的恢复,宣通子,总算可以下地走路了,不过他现在变得浑浑噩噩更像是一个行尸走肉,大部分时间都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段时间下来,周朴也大致了解了宣通子的身世,还有他在凡间的姓名——姚胜,听说这名字还是姚老爹用一只老母鸡请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给起的,希望他冲破万难,取得胜利。
这个名字不就是系统提到的那个人名嘛,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周朴也总算放心下来,不再那么焦躁,系统是让自己见证他的一生,自己还怕错过了什么,现在想来担心完全是多余了。
姚胜是十万大山姚家村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姚老爹老来得子,对家里唯一的男丁宝贝的不行,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却不肯让儿子早早下地帮着分担,反而借钱供孩子去村里唯一的私塾读书,那里可是地主家的少爷才去的地方,邻居都笑他不自量力,姚老爹却固执己见。
小姚胜没有辜负老爹的期望,他机智聪明,勤奋好学,经常得到老夫子的赞许,老夫子对这个弟子也是悉心培养,引以为豪,一直念叨着自己将要带出一个状元郎。
本以为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就是姚胜的巅峰,哪知一场仙门会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被宗门选中了。
考取功名如何比得过飞升成仙,姚老爹直接被幸福砸晕了,激动地不住磕头,连连点头答应。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困窘的姚老爹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村长家都没有那么旺的人气。
……
谁能料到十年后已经成为村里传说和信仰的姚胜竟然回来了,不是衣锦还乡,而是半死不活地爬了回来,到了门口已经奄奄一息,出气比进气少。
好容易被救活了,却再也没有开口,问他原因也是一言不发,就像是得了痴呆一样,老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姚老爹天天唉声叹气。
之前经常过来探望的乡情渐渐少了起来,有些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直接断了联系。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仙门里的仙人也不出来一个说一句,恐怕儿子在仙山遇到了变故,两位老人怕刺激到儿子,没敢再逼问他,只盼着他能好起来。
孩子还小,这会儿才三十不到,前途应该还是光明的,见到久别的儿子,二老还是比较乐观的。
姚胜的伤渐渐的好了起来,偷偷下地走路的他,发现自己走路都困难,无力的摔倒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想起他法器被夺,修为被废,灵根被毁,手脚筋脉都被挑断,愤怒地他眼里一片血红,想要攥紧拳头却做不到,一股悲愤由心底升起,他已经不再是高人一等的修仙者,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无疑。
万念俱灰的他想过死亡,可是仇人还在逍遥法外,爱人让他魂牵梦绕,养育自己的父母已经年老,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再伤心难过。
听说外面兵荒马乱,正在打仗,科举做官已经想都不用想,幸亏他们这里十分偏僻穷困,暂时还没受到兵灾,乱世之中能活着就是幸福。
凡人的生活就是活着,山村的生活就是忙着田里劳作,又要照顾儿子,又要忙碌农事,姚老爹的背更加驼了。
又一个月后,他的绷带已经拆掉,拄着拐杖可以勉强慢慢走路,家人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他也试着接受自己新的身份——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一个山沟里农民的孩子。
他跟着去了田里,生平第一次握起了锄头,耕田磨破了手掌,握着带血的锄头继续干活,村民的指指点点他堵上耳朵不愿去听,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抹泪。
周朴看着对方也深表同情,可惜他隔着玻璃珠帮不上忙,他自己还被困着没法自救,只能希望对方能够坚强。
老父亲看不下去了,不让他下地干活,家里做好到了白面馒头,希望他能送去集市上卖。
周朴所在的小珠子被他贴身藏着一并带去了集市。
周朴也算是摆过地摊的人,见了姚胜的摆摊,只得露出苦笑。
他只把一篮子馒头往地上一搁,自己则裹着围巾捂住口鼻,生怕被人认出来,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也没有一声吆喝,自然是一个馒头都没有卖出去。
同村的几个无赖,看到他样子很是熟悉,硬要他拉下围巾瞧瞧,撕扯下馒头滚落了好几个,衣服都扯破了一大片。
丧气的他只得灰头土脸的又把一篮子馒头带了回去。周朴看在眼里,心里无奈叹息,自己曾经也好面子,生怕被人看不起,直到后来遇到的事情多了,才慢慢体会到面子这种东西没有丝毫价值,根本不值得端着,被面子束缚的人活得太累。
看着姚胜,好像在看着年轻的自己,他能体会到那份心酸,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那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或许就只是一张脸面了。那份自尊会让自己感觉活得像个人,感觉还有几分希望和奔头,如果连最后一点脸面都没有了,感觉自己就不再是自己,好像变得贱格,活得像一条狗。
当初自己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谁知别人根本不在意你,别人高看你或者低看你,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也不会多或者少一块肉,这是周朴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的,或许身份更高,落差更大的姚胜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慢慢感悟到。
回去的路上,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少女拦住了姚胜的去路,女孩二十左右,长得白白净净,虽然不是很美貌,也算是小家碧玉。姚胜好像认识他,把脸上的围巾遮挡的更加严实了。
一叠钱被硬塞进了姚胜手中,那些馒头被带羞的少女一个个抓着放进了随身的头巾里,装得鼓鼓囊囊。
临走女孩展颜一笑:“胜哥,以后,你要有多的馒头,都卖给我吧。”说完脸上更红,小跑着走掉了。
这晚的月亮很亮,女孩的眸子更亮。只有姚胜低着头隐藏在黑暗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之后的几天,姚胜几乎都把馒头卖给了女孩,两人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见证这些的周朴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边感叹姚胜虽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竟然还招女孩子喜欢。一边叹息这种日子恐怕不能长久,全靠女孩子帮忙,他怎么学得会卖馒头,怎么自己养活自己。
一周后的傍晚,姚胜也隐隐感觉这样下去不妥,想着找机会要和女孩说清楚,傲气的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女孩子的施舍。
“胜哥,我打小就喜欢你,但那时你又聪明又有学问,听说将来还能中状元,我根本不够资格喜欢你,更不敢向你表露心意。后来你跟着仙人学通天的法术,我就更不敢对你有想法,只能把思念压在心底,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可是老天可怜我,他把你送了回来,我这才有勇气想你表白,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掏心窝子的喜欢,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让我来照顾你,帮你洗衣做饭,帮你下地干活,给你生孩子带娃,我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女孩子捏着拳头朝着姚胜说着压在心底的话,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勇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