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训练有素行动果断,一部分跃窗而入,一部分从楼下冲杀进来断了庆隆帝的后路,禁军被逼到了死角,退无可退,黑衣人前后夹击将庆隆帝包了饺子。
庆隆帝脸色惨白,他腹部中了一箭血流不止,燕王李景临护着他藏于屏风之后,屏风外,禁军围成一堵人形墙壁,护着这大齐江山最尊贵的人。
此次庆隆帝微服出行,纯属一时兴起,他久病嘴淡吃腻了宫中膳食,恰逢今日身子爽利了一些,便想着出宫品品民间美食,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么一档子事。
事发突然,禁军被打个措手不及,又场地受限形势失利,整个防卫行动溃败不堪,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伤亡惨重。
黑衣人来势汹汹,像一个个阴曹地府索命的牛头马面。
整个莲花楼血腥味浓重,无辜遭殃的食客有身首异处没了命的,有连滚带爬藏桌子底下屁滚尿流的,还有被店家伙计带入隐蔽房间内藏起来的。
很不幸,裴良玉父子与曹思仪父子刚好在下楼之时,当头遇见闯进来的黑衣人,四个人折身便跑,一鼓脑跑进一临近雅间,结果那雅间好死不死正是陛下落座之处。
四个倒霉蛋用生命演绎了一场什么叫“上门找死”。
一个个被吓成了鹌鹑,躲在掀翻的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自欺欺人祈祷贼人看不见他们,箭矢刀光在他们头顶横飞,随机选中一名幸运儿。
两个小的运气不错,两个老的,一个被流矢击中肩膀,一个被断刀蹦起砍伤了胳膊。
曹端一边抖一边恨裴远恨得牙痒,若不是他疯狗一般乱咬人,就不会有今日宴席一事,也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都卫司的人被伪装成老百姓的蛮人缠住分身乏术,黑衣人的包围圈越圈越小,禁军频频后退。
雷声炸响,天空中闪电劈开厚厚云层,照得黑衣人鬼影魅叠,这间房间里,除了刀剑碰撞之声,再无第二种声音,所有人将呼吸压到极致。
黑衣人像一织地狱密网,即将将大齐天子捕获。
空气中是暴雨欲来的沉闷味道,带着血腥味的死气无声蔓延。
一个个禁军倒下,庆隆陛下面前的人墙被破,刀锋将屏风一劈为二,庆隆陛下无所遁形,利刃裹挟着血珠向大齐天子当头砍去,瞬间几乎就到了他的脖颈。
燕王一个起身将庆隆陛下压在身下,用血肉之背挡住利刃。
呯——!
大雨急下,箭矢削破水珠穿风而过,将执刀黑衣人轰然钉在墙上。
他脖颈被穿了葫芦,死了个干脆,在死之前眼珠不甘地转了一下,仿佛不相信发生了什么,明明,明明他离刺杀大齐皇帝陛下只有寸步之遥。
想象中的刺痛没来,重响之下,燕王一回身,就见数支箭矢穿堂而入,箭无虚发,所过之处,黑衣人接二连三倒下,均被一箭封喉!
裴峥疾跑着与阎王争抢时间,骨扳指紧扣弓弦,他眯着眼略微调了一个角度,瞄准,将最后一支羽箭射出。
箭矢呼啸而至,穿过一只后脑勺,于眉心露出半截箭尖,滚烫的血溅在庆隆皇帝脸上。
庆隆皇帝与那黑衣人各自瞠目相对,黑衣人死不瞑目重重砸在地上,庆隆皇帝的视线随着黑衣人倒下,对上窗外。
窗外,对街铺子楼顶上,只见一极为年轻的俊朗男子眉峰微挑,薄唇勾起,像是对最后一支箭的精准度还算满意,他将弓箭一扔,几个起落间,破窗而入,长刀所过之处血液四溅。
重重围杀下,他掠至庆隆帝身前。
“陛下!臣救驾来迟!”
***
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过后,雨势已渐弱,淅淅沥沥清洗着满街的血气。
巍峨庄严的皇宫里,太医进进出出,文武百官立于殿外候着,神色肃穆。
廊檐下,裴峥与顾卓青并肩而立。
顾卓青伸手接着雨水将自己双手清洗干净,用帕子也一并将脸上血迹擦掉。
她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竟让那西离王世子瞅着机会自尽了,真是便宜他了,否则把他腿脚砍了留他半条性命,与西离王谈判,还能换几座城池回来。”
事败,那西离王世子眼瞅着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仰头怒吼:“皇天负我!”
一伪装平头百姓的西离蛮人悄悄扔给他一柄小刀让其防身以备不时之需,不可一世的西离王世子心灰意冷,含恨割喉自尽。
裴峥:“这个西离王世子死了,还会有下一世西离王世子,下次再换也不迟。”
顾卓青轻笑一声:“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子霖对将军有信心。”裴峥回道。
顾卓青从怀中抽出一个什么东西拍在裴峥身上:“你当真不回军营?”
裴峥打开一看,那是一道奏折,顾卓青没骗他,的确要晋他为副将一职,他将奏折归还:“暂时不回去了。”
“也好。”顾卓青爱才,但也不能强留,她拍拍裴峥的肩,“是顽石在哪都会发光。”
顾大帅夸人很特别,把金子夸成了顽石,差一点“朽木”二字就脱口而出了。
其实她做人还是留了一线的,看在裴峥救驾有功的份上没把他劈头盖脸喷一顿,已属实嘴下留情了。
莫名失了一名将才,顾卓青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这几年来,她几个哥哥先后马革裹尸,苍西铁骑处于人才断代阶段,缺少能征善战的良将。
心里不痛快,就看谁都不顺眼,她将目光扫向那一群文武百官中,眉头一皱,奇道:“我说,宁信侯那一双乱飞的桃花眼怎么老盯着你看?你又不是一枝花。”
裴峥:“……”
裴峥呛咳了一声,很不想承认地回道:“他算是我爹吧。”
顾卓青一惊,滚到嘴边的骂话险些没来得及收回去。
这时,一个太监打殿内而出,越过一众人来到顾卓青身旁:“顾将军,陛下刚刚苏醒,唤你进去。”
顾卓青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太监面见圣上。
文武百官听闻松了一口气,陛下总算是有惊无险醒过来了。
受了伤的宁信侯和曹侍郎两人伤口都已包扎好,不知是伤口疼还是怎么回事,裴良玉一脸菜色,脸色难看得很。
曹思仪脸色更难看,心道:“裴良玉这老匹夫还真是命好,竟能生出这么个儿子,此番裴小公子救驾立了大功,这老家伙又有的趾高气扬了,命好,不服不行啊!”
裴良玉可没曹思仪想的那般嘚瑟,他心里那叫一个别扭。
当时陛下被救,当他们从桌腿底下爬出来探出脑袋看向救驾之人时,四人八双眼睛同时瞳孔地震。
裴良玉万般没想到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还有这本事!
想想他对裴峥那番斥责打骂,他脸红一阵白一阵,莫名臊得慌。
口口声声骂那小东西不成器日后讨吃要饭,结果前后没过几个时辰,那小王八蛋就打了他的老脸,真疼!
裴良玉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说惊喜的确是挺惊喜,毕竟那是他儿子,可惊喜之余,带着余怒。
小王八蛋,不显山不露水,将他这个老子骗得团团转,害他出糗!
顾卓青从殿内出来后,紧接着,庆隆皇帝又将裴峥唤了进去。
这一日,庆隆皇帝在清醒之余,一共就见了这两个人。
朝中官员窃窃私语,顾将军他们自是认得,可顾将军身旁这个年轻人名不见经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打皇宫里出来,顾卓青飞身上马后,拎着马绳问:“陛下赏你什么了?”
裴峥说:“都卫司都事。”
“都卫司都事?”顾卓青摇摇头,轻笑一声,“陛下可真大方!”
她一夹马腹,打裴峥面前经过之时,回眸看着裴峥说道:“一个小小七品都事,你还不如跟着我在苍西军营里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