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抵达的时间是上午九时点钟。
太阳正暖。
我在他们欢呼雀跃的注视下，脑子里却出现了阿聪的笑脸。
如果他还在的话，他应该是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的吧？
所以我也看着牌匾，但明明是真的很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准确说，从阿聪出事后，我就再也没笑过。
哪怕我心里很感激，可是，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听话，半天，也没笑成功，只能抿唇说“谢谢大家”“大家辛苦了”，“感激不尽”然后，鞠躬……
然后，掌声，欢呼都一下停了，顿了。
我叹了口气，就头低的更深，说对不起，我还没调整好，有点笑不出来…
然后，我本来眼前有阳光的，光明的，忽然，变暗了。
接着，鬼常乐的语调没变，说理解，胡盛世也拍拍我肩膀说先进去！反正今天最重要的事儿都完成了！凤宴戎也是站在面前轻轻笑了笑，黄鲜鲜开始跳我怀里…但被玄沉墨拉着丢到凤宴戎怀里，然后他们都先进去，玄沉墨和我最后进去。
进去之前，玄沉墨和我低低说他们能理解我，不用愧疚。
我说感觉到了，玄沉墨就捏了捏我的手指，说大家都没打算让我很快走出来，这件事确实打击很大，阿聪跟大家也很熟，大家今天也都是为了让我高兴起来才欢呼，说就在我们来之前大家也都是闷闷的。
我听到这里其实内心很有感触，也很……感动！
最后一起进去了，看九顾楼又变了样？这里弄的有点像是我去过的门派。
前面有看事儿，招待人的地方。
另边居然弄了桌椅板凳像课堂！
胡盛世说现在这里的一切，是他们几个出资一起弄的，黄鲜鲜抢过话说桌子椅子都是她采购的——
“以后，这里就是你给你的弟子们上课的地方了！”
黄鲜鲜说时，我微愣，重复说：“我的弟子？”
她就说是啊，然后奇怪的看玄沉墨，问玄沉墨没告诉我吗？
玄沉墨摇头说想让我自己决定，问我愿不愿意自己带徒弟。
我听完就傻了。
盯着那边的课桌和小黑板，半天，没说话，难抉择。
一方面我觉得我没有育人的本领，可另一方面我想到阿聪曾说，他多希望把很多好的东西发扬出去，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最多也就带一个徒弟，而且还一直没遇到合适…所以遇到我，他真的欣喜若狂。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师父带着我，我也有点想要做这件事。
但——
怕自己做不好，又怕自己……连累害了这些人。
在有些诡异的安宁中，半天，还是鬼常乐打破宁静说——
“要我说，萤崽，她现在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先放放啊，急啥咧！哎，你们都吃饭没？这边弄了开门宴，好歹是双门之主呢……凤小子，你问问那几十个要不要来吃饭！吃饭还是可以的，吃完大不了再丢回凤门嘛！”
他快速安排好的时候，玄沉墨就揉我头发，问我饿不饿？刚才专门没带我吃东西就是想着，来吃一顿开门宴，也算是大场面了…就是可惜，没有请很多门派，怕出事儿。
我抿着唇心里说着理解，而嘴巴，几度抿了又抿忽然抬起头说——
“我愿意教。”
“我愿意教。”
我说了两遍，一遍比一遍坚定，一遍比一遍大声。
说完以后，就像心里一直闷着的地方，忽然有了微弱的风，风起来的地方，亮起来一小簇的光。
很弱，很小，但渐渐如萤火般，发起弱光来。
“太好了！萤萤，你终于愿意走出来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在我说完以后他们安静了两三秒，才是黄鲜鲜最先高兴的蹦我怀里来，我这会儿也想笑，可是仍旧是笑不出来，只是抱着她抿唇使劲儿蹭了蹭，之后——
吃饭！
这大概是我吃的最囫囵的一顿饭，因为想到自己要收徒弟，我很紧张。
我问我能教什么呢？好像没有又好像很多，我已经背下来很多的阵法了，然后，还学会了许多的降术，甚至痋术我都背下来了…我给玄沉墨说时，玄沉墨看出来了，让我别紧张，说我的主要“工作”还是要好好当掌门人，抵抗其他势力的吞噬和残害…
他一说这个，我就又害怕，害怕我连累他们。
其实现在我周围的人已经安全很多了，胡盛世有胡家罩着，黄鲜鲜有黄家庇佑，鬼常乐和玄沉墨不必说，凤宴戎有金龙……突然再多个人，我真的害怕。
所以当鬼常乐说把人带来，胡盛世说他跟着去，免得有什么意外时，我……突然又怂了。
我说要不算了。
我怕真的连累他们，还是留在凤门！
我说完后自己都脸热，因为从十八岁踏入阴阳行当，到现在我一次出尔反尔都没有，说完我自己都捂住脸，说要不我写下来拿去谁学都可以，反正……我反悔了！
玄沉墨就过来说他们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也许不比我弱呢？但我还是怂，我说不行，也大概是我态度坚决，最后这件事暂时放下。
可没想到就在下午吃完饭要散场的时候，凤宴戎接到消息——
凤门被天心宗的人团团围住了。
带头的还是程执安父女…程执安父女要求凤门归还那些弟子！
听到这个消息，凤宴戎就直接出门要回去镇场子。
黄鲜鲜跟上去说她一起去！
我也想去，说这到底是一直在给凤门添麻烦，虽然我当时没要这些人，可既然要都要了就要负责到底，并且我也能想到其中的利害。
他们当初又当又立，又想要挖祖坟，又不想被人知道，就故意派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弟子充人头，现在，想要回去弟子，无非就一个目的——
杀人灭口，彻底了了那件事。
我分析说完，凤宴戎就说是的，但正因如此，这件事最不能去的就是我！
一是天心宗还在跟阴司交涉反应要把我关起来，我去了等于自投罗网，二是我刚在山海关弄了雀龙门，本身就多事，三就是他跟天心宗弄这几十个弟子的事，已经很久了，很有经验，四就是那些人过来确实不安全。
凤宴戎跟我说的时候，我注意到鬼常乐和玄沉墨两个好像是在打眼神交流，还时不时看我，那眼神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在凤宴戎把黄鲜鲜扯下来走时，我忽然脑子里划过去一道电光火石。
凤宴戎走到我旁边时，我直接抓住凤宴戎的袖子说——
“不对！我得去！”
我说我想到两个至关重要的事——
第一，「鬼金羊」赵白高到底是怎么进的虎穴？
那是害死我师父的凶手！
他现在虽然死了，我无处报仇，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又为什么盯着阿聪？
我无从问赵白高了，但我可以问天心宗。
并且——
第二，之前两位葬身天心宗的天地师兄，在赵白高临死前，我清楚问过，他亲口承认，是他害得我两个师兄！这一点，我师父突然给我开外挂，也是变相承认的！
所以，我一定要去。
我得要跟他们天心宗好好算算账！问问清楚！
他们是不是和赵白高联手了，故意要灭我的口？！
我从开始一路说下来时，就听到鬼常乐一阵阵的倒抽气，这有些影响我的思路，但我还是大概说清楚，结果说完以后，整个桌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鬼常乐一脸的懊恼，还有不爽的看玄沉墨，玄沉墨则低笑出声，然后伸出手来……
他俩就够异常了，其他三个更面色各异，尤其是胡盛世脸色青的能出绿汁。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但看鬼常乐懊恼的连连叹气，一面说“这都能想到”一面又突然看向我，吓我一跳。
我颤巍巍问他们是不是我说错什么？结果他对我说了：“不，我们是觉得，你还真能想啊！你说的……都对！”说这话，啪啪的从兜里甩出来倆不知道什么牌。
鬼常乐把牌子推给了玄沉墨后才接着说，“愿赌服输！啧，这论起来对萤崽的了解，还得是你老玄！”
玄沉墨没接话，把桌子上的两块牌牌拿起来揣兜里，但笑容收了。
我这边愣了下，好似明白点什么，问他们打赌什么了？鬼常乐就说，赌我现在这个状况，低迷压抑的还能不能有脑子分析，去给阿聪报仇！
他的话，说的我直接浑身发抖，“报仇？”
接着想到什么，直接问的玄沉墨——
“阿聪的死，不是赵白高对我的私人报复？”
其实，一直以来最让我自责的原因就在于：
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结果，玄沉墨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说——
“不是，天心宗的畜生够狗胆，做局想把参与的都灭了。
黄胡两家他不敢动，和两家上头打过招呼后就准备吞并凤门，再灭了你我。他们起初想用降来灭口，可降有阿聪，赵白高精通的降术就一文不值，加上赵白高是要害你来的……所以，两个畜生一拍即合，最后先害了阿聪。想通过阿聪再进行害你…”
玄沉墨这么说完，我就差点腿软从板凳上摔下去。
虽然我有想到过的，可是真听到这里，还是浑身发抖！
桌子上没人说话，我现在好像理解他们的表情了，他们莫非全知道。
所以我猛然抬起头，全身都紧绷，说，“所以，你们帮我立门派，是不是也为了……报仇！”
我说完，所有人都看着我点了头，接着那边胡盛世和黄鲜鲜则都叹了口气，说对付天心宗没那么容易，他们两个目前是什么都帮不上的，只能捧个人场来帮帮我了。
我手悄然放到桌子底下，已经是发抖，想说我现在就要去的时候，对面的凤宴戎忽然起来说，他得走了，但是——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胡来，正道的报仇还是得靠你，阿聪的理念你是知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不会愿意背后用阴招，你就好好振作起来，培养好自己的势力，有朝一日，斗法时光明正大的给天心宗斗下去。不然，阿聪就真的白死了。”
凤宴戎说的我愣住，接着他就先从桌子边走了，我没追上去，因为……他说的对。
我师父不走歪路，我也不能走歪路。
可是……又好不甘心！
而等凤宴戎走后，半天，我才听到玄沉墨说这件事，柳家也有参与…
因为柳家一直想找我再去偷龙皮，多次被拒，现在也想要报复凤门和我……
我从听到柳门参与时，就想到那晚上阿聪确实被咬了屁股在先，说如果不是被咬了，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