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信发誓即使是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听见过如此仿佛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动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的巨响从身后的大营响了起来,他所在的坑道都剧烈地抖动着,那一瞬间,即使是他心里非常的清楚那是身后的大营的大炮在对着鞑虏那边在发炮,但是,他依然有一种错觉是地龙翻身了。
不光光是他,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同伴们眼中也露出骇然无比的眼光,他东倒西歪着,甚至有的人都站立不稳倒了下去,但是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和气的小队副,此刻却是变得好像一支凶狠的小老虎一样,在坑道里将一个个试图趴在地下的人给踢起来,拽起来。
“不要趴在地下,会被震死的!”
小队副大声的喊道,冯长信也跟着他一样,将自己的同伴们都拽起来,在轰隆的炮声中,小队副的脸色十分的严肃认真:“我认识的人,就有这样趴在地下被震死的……”
他指指自己的胸前,大声的喊道:“伤了内脏,神仙都救不活……”
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所有人都按照小队副教的姿势蹲了下来,大家挤在一起,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方便大声的说话,炮声中,平时说话的声音不提高嗓门,身边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要开打了,随时听上面的命令!”
冯长信大声的喊道:“要撒尿的快点去撒,别到时候尿到裤子了!”
小队副也在一边补充着:“这一次咱们营是后备营,第一波上去的不是咱们,大家不要害怕!”
众人怒目瞪着自己的队副:“谁害怕呢,谁害怕呢,谁害怕谁就是孙子……”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每个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紧了紧,他们这一队新兵都是长矛兵,人手一根长矛,除此之外,也只有队正冯长信和小队副腰间还有一柄腰刀了。
众人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他们手中的长矛要比他们参军之前想象中的要长得多,这意味着,几支,几十支这样的长矛竖起来的时候,鞑虏的骑兵根本就近不了他们的身,这大大的减少了他们面对鞑虏骑兵时候的那种无力感。
“那是讲道理炮!”
小队副侧耳听着炮声,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没道理炮的炮声听不到,也是,这么远的距离,要打到鞑虏,至少也是讲道理炮才行!”
“队副,你说的讲道理炮,就是咱们营的那些大家伙么?”有人好奇的问道,他们入伍时间不长,很多军中的说法还不是太清楚。
“对啊!”小队副大声的回答道:“咱们都管那种三磅小炮叫做没道理炮,炮队的人打这三磅小炮,根本不看准头的,砰砰放就是了,反正在发炮的方向上,任你是盖世勇将,也是肠穿肚烂!”
“一点道理都不讲,所以叫做没道理炮!”
“那为什么大家伙叫讲道理炮?”不仅仅是问话的人好奇,就连其他的人也好奇起来了,平日大家在一起,又都是新兵,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讲究。
“两家孩子打架,要是小的打不过人家,是不是得叫大人出来讲道理?!”小队副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咱们的大家伙也讲道理,凡是被没道理的小炮轮了一遍,还能站着要和咱们打的,咱们的大家伙就好好的和他们讲一讲道理,不过,这道理却是要用炮弹讲的哦!”
“哈哈哈哈!”众人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个比喻说的可形象多了。
“咱们大营里,有这么多的炮么?”冯长信好奇的问道:“我怎么感觉这比当然镇江堡大战的时候,咱们发炮的炮还要多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小队副很不负责的一摊手:“除了这两种炮声,其他还有几种炮声我听不出来,反正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咱们大帅从后面调上来的,动静这么大,肯定更能和鞑子讲道理!”
冯长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反正厉害就好,这么猛烈的炮火,鞑子那边肯定连头都不敢冒,最好是将鞑子全部轰死,等到炮停了,他们出去砍鞑子的脑袋就好。
足足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炮声在渐渐的停歇了下来,坑道里传来凄厉的哨子声,冯长信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们:“快,快,盖板!”
一块块早就准备好的木条被拿了出来,然后迅速组成一块块的木板,然后这一块块的木板又组合成更大的一块,几个人等在一边,一旦木板成型,立刻就将这些木板竖起来,搭在坑道的上面。
而几个大的木桩迅速的被竖起来在木板之下,几乎是转瞬之间视线所及的坑道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形,这些士兵就在这些被木板覆盖的坑道里,搭建起里一座座可以跨越这些坑道的木桥。
而这些木桥搭建起没多大功夫,坑道里的众人听到无数的脚步声从木板上传了下来,从木板的缝隙里,士兵们可以看到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从头顶上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冯长信都不用想象,就知道此刻的大营前面,这些天被他们挖的沟壑横行的坑道,此刻在大营里涌出来的兵马面前,都变成了一片平地,若不是他的职责在这里,他真想出去看一看外面大军全面出动的情形。
那一定是壮观无比。
实际上的情况,比冯长信想象的还要壮观得多,同一时刻,不仅仅是东路军的大营在行动,西路军大营,主力军团大营,这三座大营里的明军在炮声停止之后,都一起开始了行动,他们从大营里出来,在被炮火犁了一边的旷野丘陵里,迅速的集结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战阵。
骑着马的将领和军官们,在战阵的间隙里奔跑着,驰骋着,让自己的士兵们在战阵组成的那一刹那就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十余个大大小小的方阵,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充斥着这片旷野丘陵,而在先前的炮火洗地之下,这旷野丘陵之上所有在炮火射程之内的鞑虏的兵站,哨所,甚至观察点,都彻底的被清除干净。
没有任何的因素可以阻止这这一时刻的大军集结成型,而与之对应的,是鞑虏大营里的一片慌乱,一队队骑兵,一队队步兵,甚至一辆辆的投石车都缓缓的被推了出来,双方都几乎是无视对方一样在排兵布阵着,在视线达不到的两方的帅旗之下,两方的主帅都在看着远方的对手,然后将自己军队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样,一样放在他们心中应该放的地方。
现在,就等着棋手落子了。
“各营炮队推进,布置机动炮阵,速射炮阵地务比将敌人所有兵力覆盖在射程之内,命令梅小飞,没我的命令,哪怕鞑子冲到他的面前来了,速射炮阵地也不许开火!”
“命令姚春勇,西路军在布置好战阵之后,向前突进半里,如遇敌阻拦,自行交战!”
“命令赵虎臣,主力军团按兵不动,盯死敌人右翼,敌军右翼不动,主力军团不动,敌军右翼有动作的话,主动出击,纠缠住敌人!”
“命令李自成,准备好了之后,等候命令准备进攻!”
江晚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很小心也很谨慎。
战场如此之大,即使是身为主帅,他也只能指挥到军团一级,而军团之下,各自又有着数个方阵,各种不同的兵种配合,战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更是考验这些军团指挥官的能力。
身边的旗号很快将他的命令传了下去,稍微有点延迟之后,战场上的各个军团的兵马开始慢慢的动弹了。
而和明军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比起来,鞑虏那一边,在经过最初的那一阵慌乱之后,显然此刻他们已经稳住了局面,从江晚这个方向可以看得到,和明军摆出的“凹”形阵列,他们正在慢慢调整着他们的大军的阵列。
他们摆出了一个“山”字型的巨大阵列,而江晚丝毫不怀疑,鞑虏中那些最精锐最凶悍的军队,都被皇太极布置在了“山”字的最中间。
鞑虏的战法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以力破力,以硬碰硬,不管明军摆出多么花里胡哨的战阵,他们的这一套战法总是无往不利,在旷野之中野战,骑兵,大量的,凶悍的骑兵,根本不用那么多的花里胡哨足以击败一切的敌人。
战场上,大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江晚看到,在鞑虏的战阵里,冒腾起了一阵阵的白烟,而与此同时,正在好像波浪一样往前推进的西路军也仿佛有石子落在这片波浪上,让这片波浪泛起了一片一片的涟漪。
鞑虏也与时俱进,他们也有大炮。
江晚知道,在大凌河之战的时候,鞑虏就曾经以大炮为辅助,击溃过吴襄率领过的援军,此刻看到鞑虏的阵营里发出阵阵的炮声,已经给自己的军队造成了伤亡,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速射炮阵地标记敌人炮阵,摧毁他们!”
江晚身边的旗帜晃动着,将他的命令传达到了在大军身后的炮兵阵地。
“敌军左翼炮阵,距离,给我距离!”
远处速射炮阵地上,随着梅小飞的命令下达,炮阵上的军官大声的喊道:“所有炮口,以基准偏左三寸五,距离标记三千五到四千米,第一队两发急速射,放!”
随着他的喊叫声,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即刻响了起来,炮弹越过重重的人群,落在远处那堆正在袅袅升起的那一团白雾之中!
炮阵的统领看不到远处敌阵中的混乱,但是,站在高处的瞭望塔上的观察手却是清楚的看到自家的炮弹落到敌人群中带起的一阵阵的混乱。
尽管这一轮炮击杀伤甚重,但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战果,敌人的大炮依然还在轰鸣,还在杀伤着他们的战友同袍。
“修正标记,炮口抬高两分,缩短距离三百米!”
随着高处瞭望塔上的观察手报来的结果,炮队的统领再次调整自己的方向和射程:“全体都有,十发连射,放!”
轰隆隆的炮声再次响了起来,又了上一次炮击的校准,这一次炮弹群准确的覆盖了鞑虏大炮阵地,而十发连射的饱和轰击,不仅仅将鞑虏的炮阵被夷为平地,甚至连炮阵四周的鞑虏军队都遭受到了牵连。
而以所有人对大炮的认知,这些威力虽然巨大但是笨重无比的大炮,在安置好阵地之后,是很难轻便快速的移动的,而从鞑虏的炮阵开炮轰击明军到明军的报复性摧毁的炮弹落下,整个过程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几乎双方所有的士兵同时目睹了这一场炮仗,而在炮声停息的那一瞬间,整个战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而在几秒钟之后,明军排山倒海的呐喊声和欢呼声,从西边的阵列一直延续到东边的阵列!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明军的士气,几乎是以肉眼看见速度高涨了起来,而完成了摧毁任务的速射炮阵地上,在听完了观察手发来目标已经被摧毁的消息后,阵地上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事情,装填弹药,重新将炮口调到基准,就好像他们刚刚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一样,而不是第一仗就摧毁里敌人的大部分远程火力。
“做的不错!”江晚微微的翘起了嘴角,他看来自己的炮阵的方向,又看了看敌营的方向。
他在搜索着敌军主帅所在的位置,对面是皇太极在亲自指挥,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但是,战场之上,要确定对方的位置可不太容易。
而他非常有信心,一旦发现以皇太极为首的敌人指挥中枢的所在,那么,他将毫不犹豫的命令速射炮阵地将他们能发射出的炮弹全部发射到敌人头上去,即使精度可能不够,准头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他的速射山炮的射程可是远远的超过对方的预计,而刚刚摧毁敌人的大炮,也不过是一场热身而已,在这样的战场上,靠着几十门速射炮想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不容易,但是,靠着这几十门速射炮来个斩首行动,却是一点都不难。
努尔哈赤当年能死在宁远城下,难道他的儿子皇太极就不能死在在孤山堡城下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果不相似,那么,江晚也要努力让他相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