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智上来讲,宋曦西根本就觉得季圆音在胡说八道。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又这么荒谬的事情?
她不愿意相信。
但从情感上,她又忍不住觉得,季圆音不太可能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骗她。
冥冥之中,一直有种预感在告诉她——季圆音说的完全没错。
嘈杂的砂锅店,因为正值饭点,外头又下了点雨,所以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
在这种地方谈机密大事,放电视剧电影里,一定会被别人听见然后去告密。
然而现实中,除非是谢夏谚、纪枣原这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否则根本不会引来关注。
宋曦西她们坐的位置是在一个拐角角落,旁边还挡了盆塑料梅花,压低声音后,几乎可以称作是与世隔绝。
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好半晌才想起来要说话:“我……是没问题的。”
反正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只要想个办法让父亲在家里多留半小时就可以了。
譬如生病发烧、和继母打架、被发现早恋、老师来家访等等等等。
非常好操作。
可是……
“如果你喜欢谢夏谚,也都知道他外甥女会遭遇那样的事情,你就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宋曦西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她上辈子是跳楼而亡的,重生回来后,也一直想要让纪枣原和许林鹿付出代价。
但是最起码过了那个情绪激烈期,渐渐平静下来后,就基本上没产生过要让对方丧命之类的念头。
对纪枣原她都没想过,那就更别说其他无辜的普通人了。
而季圆音刚刚说的那位“谢幼南”的经历,连她听了都觉得惨烈和同情。
面对一个身世如此坎坷又年纪小小的三岁幼童,说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死……真的有点不忍心。
她上辈子是和纪枣原有仇,但是谢夏谚,还真没什么太大的牵扯。
哪怕对方是纪枣原的男朋友,其实也很少参与进纪枣原和她的纠纷里。
所以对于谢夏谚这个人,宋曦西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清晰。
“不用装的这么正义的样子。”
季圆音的回答比冷淡更冷淡,“你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大家都是同样罪孽的刽子手,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曦西一下就不说话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准备离开时,她才再一次开口:“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不换个方式?”
“换什么方式?”
“……你可以选择救下那个小孩,最起码,谢夏谚会感激你。他现在还没有跟纪枣原在一起呢。”
宋曦西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未必就没有机会。”
季圆音望着眼前滴水的屋檐,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没有机会。”
她语气淡淡,却斩钉截铁,“只要纪枣原不消失,就不可能有机会。”
宋曦西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
“纪枣原……消失?你想让她消失?”
“这不关你的事。”
“我是觉得……”
“你觉得的,都是错的。”
季圆音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她,“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命数的,有些事情,并不是想实现就可以实现。”
“就像你的上辈子,你努力了那么多久,到最后都发展到跳楼自杀的地步了,你不是也没能让许林鹿回心转意么。”
“那你觉得谢夏谚和许林鹿比起来,哪个更难搞?”
“……”
宋曦西只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和纪枣原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磁场问题。
不然为什么和纪枣原有关系的人,都和她那么不对付。
本尊刚说要休战,上天就派一个表妹来对付她。简直就是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宋曦西当然不会否认,自己也确实对季圆音的提议非常动心。
主要是对方一句话一句话丢出来,每一句都像一个炸弹,精准炸在了她的心里最深处。
炸的她头晕脑胀,连震惊都是手忙脚乱的。
谢夏谚的妹妹。
拐卖。
三岁外甥女。
上辈子她在大学时期就和纪枣原闹掰了,但哪怕是在闹掰之前,她跟谢夏谚也完全不熟,几乎相当于是陌生人的状态,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她只知道那时候许林鹿还对纪枣原痴心不改,而纪枣原,在追他们高中时期的校园男神——谢夏谚。
当时宋曦西还有过一种心理。
她追不到许林鹿,纪枣原也追不到谢夏谚,那么她们都是天涯沦落人,也就不会显得自己这么苦情而丢脸了。
但是没想到,才不过两个月,纪枣原就和谢夏谚在一起了。
直到毕业后感情也很好,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了人人称羡的一对。
或许就是对方的幸福和自己的悲惨形成了鲜明反差,才让她始终对这个曾经的闺蜜耿耿于怀。
如果上辈子也有慕煊的存在,说不定她还不至于这么偏激。
而这辈子慕煊出现了,偏偏执念已经形成。
……
季圆音是看着宋曦西离开的。
说实话,她刚刚虽然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中十分镇定的样子,但其实内心还是非常紧张的。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与穿越前的自己相比,当然是现在更好。
最起码长的漂亮多了,姨夫家还有钱,成绩虽然一直在退步,但因为有底子记忆在,总归比穿越前好很多。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关键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知道谢夏谚未来会如何叱咤风云,知道宋曦西重生前,纪枣原过得有多么顺风顺水,也知道宋曦西重生后,是多么波澜壮阔。
这些人离她这么近,近在咫尺,她怎么可以忍得住,完全不参与他们的生活,独自循规蹈矩的平凡下去。
她相信老天爷让她穿书,也一定不只是为了让她过一段平淡的人生。
那位可怜的谢幼南和她的孩子……其实对于她来说,只是两个从来没见过的纸片人。
更何况在原著里,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结局。
她只是让摁下命运按钮的那个人,换了一下身份而已。
这也算残忍吗?
如果这也算残忍的话……那就残忍吧。
千夫所指也没关系,全世界都不理解她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不争就不会有收获。
只有勇敢去争取,去筹谋,彻底立起来,才有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局。
就像第一世的纪枣原。
重生后的宋曦西。
……
“妈妈,我是不是得心脏病了?”
纪枣原在电视机前捂住胸口,惆怅道,“这几天总是莫名其妙心口疼。”
纪母瞥了她一眼:“会不会是太久没写暑假作业良心受到谴责了?”
“……哪有太久,我就一天没写好不好。”
“你现在是高三,离高考都不剩一百天了,你以为一天很短吗?”
纪枣原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她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晚上七点半。
还没到夜宵的点,不能光明正大地摸鱼。
女生只好丧丧地从地毯上爬起来:“那我去写作业了。”
“去吧。”
只要女儿学习,纪母心情就会变得很好,温柔地挥挥手,“等一下妈妈给你烧山芋饺子。”
不过说到山芋饺子——
“圆音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纪母有些稀奇,“下午出门的时候,她还说晚上要回来吃饺子呢。”
“她没说出去干嘛吗?”
“好像是跟同学约了一起去图书馆借资料书来着。”
纪母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打电话问问。”
纪枣原现在根本懒得管季圆音的闲事。
他们的太空城市设计作品已经提交上去了,通过了初赛,现在正在复赛审核中,要是能通过复赛,就能去京市参加决赛。
要是能通过决赛,就能去参加国际决赛。
美好的未来就在前方,她一定要——好好学习!
为此,还特地低头去找了宋曦西求和。
纪枣原为自己的能屈能伸默默默默鼓掌,顺便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消息。
其实早在期末考之前,爸爸就把手机给收走了,强行限制她的课余娱乐时间。
所以那段时间,她几乎就没和纪富婆联系过。
直到前天放了寒假,爸爸才重新把手机支配权还给了她。
纪枣原这才知道,纪富婆的儿子——也算是她的半个儿子——因为贪玩受了凉,夜里发起烧来,生了一场大病。
今天中午才刚从医院把他接过来。
她关心地询问了一下:“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健健康康了吗?”
对方在她写完半张数学卷后才回复:
“健健康康了。这熊孩子,差点没把他奶奶吓死。”
“他到底是怎么一下子就到要住院的程度了啊?只是因为受凉吗?”
纪富婆的文字里透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过年回他爷爷奶奶家住,天天跟着人疯玩,看邻居家一帮大小孩在外面堆雪人不带他,就半夜溜出门去玩,想着要自己偷偷堆出一个更大的雪人,然后惊艳所有人,结果就感冒发烧了。”
“偏偏发烧还不老实,穿着秋衣秋裤,就跑到书房去偷平板玩游戏,最后玩到困,倒在地板上睡着了。家里当时就他和他表姐两个小孩在,等他表姐发现他的时候,额头又是滚烫。”
纪枣原同情地感叹道:“小孩体质弱,是会这样的。”
不过……
“他表姐怎么会住在他爷爷奶奶家?你带过去的吗?”
纪枣原从小到大对家里亲戚的称呼都很简约混乱。
爸爸那边都喊“堂哥堂姐”,妈妈那边都喊“表哥表姐”,也不管他们具体是姑姑生的还是伯伯生的。
所以纪富婆说“表姐”,她就下意识地以为是纪富婆的亲戚,跑到了谢夏谚的爸爸妈妈家里住。
然而手机屏幕上沉寂许久,才收到对方含糊不清的回复:
“不是,本身就是谢家的亲戚。好像是谢夏谚一个姊妹的女儿吧。”
纪枣原更惊讶了:“谢夏谚还有姊妹?他不是独子吗?”
又是许久的沉寂。
“没啊。他姊妹挺多的吧,毕竟谢家也算是一个大家族。”
哦,原来说的是这种姊妹。
她差点以为谢夏谚还有一个亲生姐妹呢。
纪枣原正想着,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就开始疯狂震动。
她还以为是纪富婆又遇到了什么奇葩事件,开始疯狂吐槽模式。
结果翻盖一看,发件人竟然是谢夏谚。
而哪怕是在短信里,他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拽:
“纪同学,试卷,还老子。”
“还有,”
“稍微用下年轻人的社交工具。”
“上一下qq。”
“不然全世界人民都要以为你穿越了。”
纪枣原:“……”
她义愤填膺地打字问:“你不是说你不写卷子吗?你都不写,要那么多试卷干嘛?”
放寒假之前,各科老师都发下来一大叠试卷,纪枣原因为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发到她手里的数学卷子不仅纸张蜡黄,左上方缺个角,印刷还是斜的。
虽然也不影响做题啦,但纪枣原这种颜控,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的试卷出现这种缺陷。
所以她当时就试探性地问了谢夏谚一句要不要写寒假作业。
谢夏谚同学斩钉截铁地说不写。
于是纪枣原就欢乐地把两个人的试卷换了一下。
结果没想到……
“快点。”
对方催促的很不耐烦,“趁我还有点耐心,赶紧拿下楼换一换。”
纪枣原:“!”
纪枣原:“??????”
纪枣原:“你在我家楼下?!”
比起她的震惊和激动,对方显得格外淡定:“反正也不远。主要你的卷子实在太丑了,影响我做题心情。”
纪枣原:“……行吧,豌豆公主,我这就下来给您换试卷。”
……
谢夏谚这个人,真的是脑壳壳有点点问题。
平时发生火烧眉毛的大事,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结果现在就是拿错了几张空白试卷,他瞬间就能逼到家门前。
真是居心叵测。无法无天!
纪枣原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惆怅无比地走下楼梯。
然后一推开单元门,她就看见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瑟瑟的寒风中……嗯,姑且称它为瑟瑟的寒风,一个少年穿着军大衣站在墨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几乎就要融为一体。
也多亏了他长的还算眉清目秀,才显得不那么像捡垃圾的犀利哥。
纪枣原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不像是拿了试卷的样子。
姿态懒洋洋的,左手晃着一只奖牌,右手拎着本小本子……好像是什么证书?
她走过去:“这是什么?”
“奖牌。”
少年把手里晃了半天的奖牌递给她,与此同时还有一张奖状:“太空城市的那个比赛,我们过了初赛,顺便拿到直通车名额了。到时候,等待去参加国内决赛就可以。”
纪枣原捏着瓶开了盖的饮料,脚步突然打滑,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谢夏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但是饮料瓶一个倾斜,里面的果粒橙直接浇在地面上,还溅了谢夏谚半只裤脚。
“你可真是仙女。连弱鸡仔都比你下盘稳。”
男生面无表情地,直接把她之前对自己说的话转还给了她,“你不上天谁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