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反应过来后,好顿跟人家道歉,只说老家那边有时这么称呼年轻女子,不是蔑称。
哪知一提“老家”二字,那微怒的侍女,双眼立即泛出泪花:
“我就是因为老家光景不好,爹娘说今年必定难捱,这才送到这里做侍女……”
想来是感怀家境艰难,越想越伤心,居然啜泣起来。
傅斯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引来她这么大反应,越发着急。
另一个侍女也陪着同伴一起伤心,两人躲在屏风后面,不时传来抽泣声。
傅斯年趁机赶紧擦干身体,换上准备的干净衣物,随后敲敲屏风问:“你们俩别哭了,让人听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俩……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我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
许是宣泄了情绪,哭泣的侍女渐渐收了泪眼,告罪道:
“大官人有心!我们穷家小户的,无非是日子难捱。所谓救急不救穷,官人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多谢你的好意了!”
傅斯年听这小姑娘言语间,颇有些骨气,顿时有了些许好感,追问道:“我大宋物阜民丰,比之所有朝代都好过。你老家是哪里呀?怎么如此艰难?”
侍女答道:“官人有所不知,我是关中人,家乡离此地不算很远。可别看才隔了几百里的路程,关中今年去雨水稀少。”
“去岁冬季寒冷,雪也下得大,加上今年干旱,爹爹搞不好过两个月就得闹蝗灾,庄稼很可能颗粒无收!”
“一旦庄稼有什么差池,到了年底必定十分难熬。所以为了一家的生计,我们全家人四处做工,想多攒些钱换粮食,挺过今年。”
傅斯年听了侍女的话,十分好奇,脱口问道:
“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怎么你爹爹如此笃定今年要受灾?还断定是蝗灾?”
侍女苦笑:“大官人想是没种过地,不知道这里的关键。冬季下雪对有山的地方是好事,因为来年春天雪化了,雨水就充沛。”
“可一旦冬天的雪太大,把地里都盖住了,土地下层反而温暖。如此一来,虫卵也大量孵化,明年就可能形成蝗灾。”
“一旦又遇到干旱,气候适合蝗虫大量繁衍,那就是我们农家的灭顶之灾!”
这时门外有小厮通知:“傅制使可休息好了?知州相公让小人来请您赴宴!”
“好了!稍等片刻,我就来!”
傅斯年着急走,没法再跟侍女细说,掏出些银钱给了两个侍女:
“你们伺候的很好,改日再来找你们,这点钱权当赏钱!”
两人接过后惊讶地发现,傅斯年居然每人给了一锭金!
看重量足有五两,那可是五十贯钱!
二人有些慌,不太敢要,想要拒绝,却又有些舍不得。
傅斯年也不耽搁,直接推门而出,跟宋知州派来的小厮走了。
两个侍女一人捧着一锭金子,相互而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五十贯钱对小户人家来说,不啻一笔巨款,足够她们家里渡过难关了。
……
傅斯年进到酒楼的雅间,看见宋知州正站在地当中发言。
桌上还摆着几件青花瓷,应该是宋知州正在跟他们显摆。
一见傅斯年来,他立即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朝廷派来督办此事的傅斯年傅制使!”
在场众人全都起身相迎,傅斯年看了一圈,大概分成了两种。
一类人衣着考究,应该是本地的乡绅,可能也有瓷器商人。
而另一类人脸堂黢黑,毛发也都不太浓密,想来应该是常年在窑上劳作。
宋知州将傅斯年请到上座,简单介绍了本桌的几个人,果然都是当地的望族。
因为烧瓷器是汝州的支柱产业,许多人都懂行,对傅斯年好一顿恭维,都说这青花瓷是生平仅见的精品。
接受了大家的恭贺后,傅斯年也不墨迹,直接开始画饼:
“诸位,咱们汝州的瓷器就要迎来春天了!之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让诸位劲儿往一处使!”
“单打独斗成不了气候,我拟将所有作坊收入皇家,成为御用供奉!咱们大家群策群力,产量必定大增。”
“除了宫中采买,余富的尽可以远销海内外,届时产业规模、诸位个人的收入全都大幅增长,而我也完成了官家的差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哪知他自以为富有激情的演讲,却没得到应有的热烈回应。
众人只是客气地称赞傅斯年几句,没让他尴尬而已,至于说气氛热烈,却差得远了。
傅斯年十分纳闷,疑惑道:“怎么?我看诸位好像兴趣不大呀?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今天没有官与民,只论事情本身,大家不要有顾忌!”
但众人互相看看,还是有点不太敢说。
在傅斯年和宋知州的鼓动下,一个小作坊主壮着胆子,惴惴地道:
“既然制使与知州相公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制使大人,我等并非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呀!”
“烧瓷是小人祖传的手艺,家中世代以此为生。虽说做不到豪富,但糊口是没问题的。”
“而一旦成为天家的供奉,那么我等只能拿一份薪俸,收入将大大降低,实在不够一家老小的生计呀!”
哦……傅斯年明白了!
这是自己当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区别。
这点他能理解,自己开作坊,干好干坏全凭手艺。
一旦成了皇家的供奉,上头可就有人管了,而且还是没法商量的那种。
而且这管理的人,多半还是内侍,那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
对于他们的担心,傅斯年可以理解,并且已经想好了对策。
解释道:“诸位放心,事情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八壹中文網
说罢,他将后世公私合营的方式拿了出来,并且承诺:
官方的人不参与经营管理,只管质量验收!
而且他还保证,所有瓷器的销路都由他来解决。
听了这个方案,大家议论片刻,都觉得能成,却又对傅斯年实现承诺的能力有些担心。
一个商人小心地问:“傅制使,这方案当真好!我等也不是短视的人,就怕过一阵子皇命说变就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