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让魏时寒彻入骨。
他知道,皇帝是在用父母的骸骨威胁自己!若不听他的话,此生将永远不会找到父母的埋骨之处。
但,伴随着寒意而来的,却是一种解脱。
他知道,这才是皇帝的本来面目,不管自己将来做出什么选择,都不会对这个帝王有一丝愧意!
而这次对话,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对皇室的恨意。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曾对他说过:人死如灯灭,要在活着的时候享受爱恨情仇,而不要去刻意追求那所谓的死后幻境。
因为,一切皆是虚无。
皇帝用这样的虚无威胁他……又有什么用呢?
但皇帝既然让他执掌三皇子府,那他便好好做这份差事吧,总有一天,他会让这武氏一族亏欠大小姐的,统统还回去!
魏时的手掌不自觉的攥紧,那面已经陈旧的帕子,又多了几分褶皱。
他慌忙将帕子展开,小心的抚平那新增的痕迹。
只是……他被宁王安置在这庄子上,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皇帝的计划,他该如何完成呢?
他埋的钉子都在宁王府中,虽然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心腹,但兹事体大,在没有机会之前他是万万不会将计划展露给他人的。
毕竟是诛九族的大事,那些钉子中若有一个人胆怯,便会满盘皆输了!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庄户上名叫武笑的半大小子跑到窗台下:“魏老爷!王府派人来了!”
庄子上的人都尊称魏时为老爷。
魏时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你说哪里来人了?”
武笑伸长了脖子,笑得嘴都咧开了:“是王府,宁王府的人!坐着大马车来的,正要往老爷您这来呢。”
魏时连忙将帕子塞回胸口,抬手抚了抚身上的褶皱,走了出来:“带我去看看。”
“好嘞!”
魏时刚走出院子,就见到宁王府知事带着个小厮迎上前来。
见到魏时后,知事连忙行礼:“魏长史辛苦了!王爷命属下前来接长史大人回府。”
“回府?”魏时面上故意露出一丝惊讶,“府中出了何事?王爷让我来此休养,这才不过两个多月,怎得急招我回府?”
知事起身,恭敬的回禀:“还有不到十日王妃即将临产,府中多少有些忙不开了……王爷这些日子打点府里的事宜,都没时间当差了!府里实在没您不行呐,还请长史大人辛苦些,随属下回去主持大局吧。”
“不至于的。”魏时呵呵笑道,“咱们内宅事务一向不多,王妃身旁还有得力的婆子帮衬,哪里就到了你说的这般地步呢。”
他又说,“这庄子上人口简单,庄户们只顾着专心劳作,无甚龃龉,我在这里日子实在舒心……实在还想多住些日子。”
知事苦笑着:“长史大人就别为难属下了!”
说完,他近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太医和稳婆都查看过,王妃胎位不正……这些日子很是折腾,已经无暇操持府中事务了。王妃身边的婆子也因此事在民间寻找有经验的稳婆,成天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内宅事情?”
魏时闻言一惊:“竟然如此凶险!”
知事叹了口气,不住点头。
“既如此,那我即刻动身回府!”魏时吩咐武笑,“跟你老爹说一声,我留在庄子上的东西别动,等府里这阵子忙过了,我再请示王爷,还回庄子上来。”
魏时这句话是说给知事听的,他要让宁王通过知事的嘴知道自己无心贪恋王府的富贵日子,只喜欢闲散的庄园生活。
知事带来了两辆马车。
他自己上了前面的一辆,先行领路。
让带来的小厮在后面的马车上服侍魏时。
车门关上,魏时看了眼忙着给自己斟茶的小厮,压低了声音:“方才知事说的可是真的?王妃真的难产?”
小厮瞥了眼窗外,凑近道:“千真万确,这些日子内宅忙得很,还请了个民间的郎中来问诊。奴才使了些银子,那郎中说王妃胎位不正,若到生产日子胎儿不能在府中扭转过来的话,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魏时冷笑道:“咱们王爷是痴情种,届时定然会选择保住王妃。”
小厮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魏时端起茶水,冷冷饮下。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当年因着大小姐在宫中产子,他特地找了稳婆打探了妇人产子的情形。
若是真的难产到只能保一个的话,王妃即便保住了性命,只怕这辈子也无法生产了……
武天骁,你是该还一条命给你的母亲了!
“长史大人,还有一件事。”小厮接着说。
他就是魏时在宁王府中埋下的其中一颗钉子。
“你说吧。”
“您刚来庄子上的时候,外头常有一个菜行老板上门,说是之前您口头定了一批货,不知道何时下订,何时取货。不过这些日子,倒是不来了……”
魏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先回府再说。”
菜行老板,就是他与皇帝之间传递消息的人。
当时他从王府来庄子上,走的急。宁王又以保护他安全的名义派亲卫护送,他几乎无法将此间详情告诉皇帝,菜行老板频频上门,怕是想打听清楚此事。
只是两个月了,迟迟不见自己回府,皇帝那边怕是已经没了耐心,或者将自己当成了一步废棋,这才失去联络的耐心了吧。
哼!
沉不住气的人。
……
魏时的马车刚进宁王府,徐容容就得了消息。
“魏时难道就没有怀疑吗?”她笑着剥葡萄。
这个时节的葡萄极为难得,她面前的这盘还是宫里赏下来的。
过去宫中赏赐给穆戎的东西她几乎碰都不碰,如今看着她吃的两腮鼓鼓的样子,穆戎心中的暖意早已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看着徐容容甜得眯起的眼睛,笑着说:“当时把他送走就做的含蓄,虽然是发配到庄子上,但却是宁王府的粮仓。如今又是借着王妃难产的名义将他接回来主持大局,他即便有些怀疑,也无实证可查。”
“穆姐姐难产?”徐容容惊讶道,微微启开的朱唇,逸出一滴晶莹的葡萄汁。
穆戎抬手轻轻为她拭去。
粗粝的指腹触碰到柔软的唇角,他的喉头滚了滚,笑道:“自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