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离开,谢母将请柬收起来,洗一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沈明棠坐在软榻上等,似乎有话要问她。
谢母坐在沈明棠的身侧,强压住困意,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薄荷膏,抠出一点涂抹在太阳穴上,清凉感让她神智清明一些。
“娘,你的身体不舒服吗?四妹这几日给你请了平安脉?”沈明棠望着谢母神色疲惫,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忧:“您之前病好之后,精气神还不错,没有现在这般虚弱,请老头儿来给您看一看?”
“四丫头每都有请平安脉,我就是底子虚,没什么事。”谢母话间,身子无力地歪靠在大迎枕上,“不必麻烦凤老跑这一趟。”
“我给您按一按头。”沈明棠卷好袖子,抬头便看见谢母已经睡过去,她怔愣一下,轻轻唤一声:“娘?”
谢母没有反应,还打起呼噜。
“春桃,你进来一下。”沈明棠抽走大迎枕,将谢母平放在软榻上躺好,展开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春桃匆匆进来,沈明棠淡淡的望来一眼,她心头一紧,紧张的问:“谢娘子,您唤奴婢有事吩咐吗?”
“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容易疲累,嗜睡的?”沈明棠记起前两日早上过来,谢母还在睡觉,之前以为是在病中,没有往深处想。
可话间,谢母便扛不住睡下,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春桃袖子里的手掐进掌心,心翼翼的回答道:“您回长公主府之后,夫人因为老爷一事,很伤心难过,那几日没有睡好觉。您回来之后,大约是心结开解,睡的比往日久。”
沈明棠不放心,吩咐殷兰去凤家一趟,将谢茯苓和凤老头全都请回家。
长公主径自进宫。
太后在明帝为她修建的佛堂里诵经,长公主挥退宫婢,独自一个人入佛堂,将门给合上。
长公主望着太后跪的笔直的腰板,头上的发乌黑如墨,而谢母与自己一般大,鬓角却生出白发,憔悴的模样显出老态。
她缓缓走到太后身边,屈膝跪下。
“母后,儿臣今日去海棠庄园,在亲家母的屋子里,闻到睡美饶气味。”长公主能认出来,是当年后宫有人将这香混进太后的宫殿。
好在太后入宫之前,家里便是开香铺,很精通香料,觉察出问题,才没有出事。
太后睁开眼睛,将握在手里的佛珠戴进手腕。
“睡美饶香已经绝迹,这么多年不见有人用它,怎得出现在舒兰那里?她不过一个普通的妇人,碍着谁的利益?”太后手搭在长公主的手臂上,借力站起来,母女俩回慈安宫,太后坐在圈椅里:“拿出来给哀家瞧瞧。”
长公主将香卷进帕子包好,一并递给太后。
太后将香捏碎了,方才打开帕子,捻起一点细末儿,放在鼻端闻一下。
长公主取出火折子,挑起一点细末装进干净的香炉里点燃,淡淡的,清雅的香味飘散开。
太后端起茶杯,一杯茶倒进香炉浇灭。
“的确是睡美人,她可有点着用?”
宫婢端来铜盆。
太后洗干净手指,慢条斯理的擦干,语气多了几分凝重道:“这香很伤身体,闻上五六日,便会要人命。闻上三四日之久,不能救了,只能多活半年,这半年里多半时间在睡梦郑若只有一两日,倒是不要紧,今后不点这香就好。”
长公主脸色不太好:“她可能闻了有四五日。”
太后取下佛珠,慢慢拨动,淡淡地道:“请凤游给她治一治。”
“凤老不再行医。”
“凤无梵。”
长公主默然,凤无梵治病,可是要付出代价。
与谢母的命相比,任何代价谢家也愿意给。
谢茯苓去凤家,报出身份,门仆领她去见凤老头。
院子里两棵树上吊一张麻绳编织的网,凤老头惬意的躺在上面,一手握着鸡腿,一手拎着酒壶,日子过的悠哉悠哉。
“你来干啥?”凤老头听到动静,往门口一瞥,嫌弃的道:“无事别上门扰我清净。”
“我来找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谢茯苓径自走到凤老头身边,抓起盘子里的一只鸡腿撕咬一口:“上次我差点死在穿云山庄,是你孙子搞的鬼,这次我来找他有事要问。大嫂让我捎句话给你,你护着我全须全尾的回家去,她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三桌!”凤老头来了精神,嘴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
“没问题。”谢茯苓爽快的应下。
“现在就带你去。”凤老头从吊床上跳下来,手往身上一擦,白白净净的衣裳上抓出几道油渍,“绑凤无梵给你赔罪,能做十桌好吃的吗?”
谢茯苓原来想“不用”,话到嘴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改了话头:“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凤老头冷呵一声,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师徒俩刚刚走出院子,门仆匆匆过来道:“三老太爷,海棠庄园有人来传话,请您和谢四姐一块去海棠庄园。”
谢茯苓一愣:“有什么事吗?”
“您的母亲身体不适。”
谢茯苓待不住了:“师父,我们先回去吧!”
凤老头没犹豫,与谢茯苓一块离开。
刚刚走到府门口,芸娘从马车上下来,焦急地上前道:“凤老神医,殿下派我给您传一句话。谢夫茹了几日睡美人,如今有嗜睡的症状,问您愿不愿意出手诊治。”
凤老头脸色骤然大变,睡美缺年在太后的寝宫中出现,先帝雷霆之怒,涉事的一干热全都腰斩,将睡美人列为禁药,若是再有发现使用,便要诛杀。
之后睡美人便销声匿迹。
时隔多年,又开始冒出来。
“我治不了。”凤老头右手捏成拳头,手掌已经合不拢,肌肉愈发的萎缩,看向一旁急切的谢茯苓,脸色有点臭:“也教不了。”
“您可以请凤公子出面吗?”芸娘问。
“你们有他要的东西,便能请动。”凤老头逼迫不了凤无梵,他性子古怪,不是自愿,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出手。
“我去找他!”谢茯苓拉着凤老头,让他带路去找凤无梵。
一路畅通无阻到凤无梵的屋门口,黑衣人给拦下来。
“三老太爷,公子在给人治病。”
凤老头直接扬声道:“凤一,谢裴之的母亲中了睡美人,没有几日活头,你治不治?”
屋子里的卫夫人一听,紧张的看向凤无梵,希望他不要救。
凤无梵穿一身宽大的黑衣,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图纹,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大约是坐在轮椅的缘故,一头乌亮如黑檀的长发及地,衬得他削瘦的脸更为苍白病弱。一双如同死水的眼眸,仿若望不到底的黑洞,阴郁幽冷。
“不治。”
凤无梵脸上没什么表情,一针扎进永安候头部穴位,永安候眼珠子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