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爷是在试探谢五郎,在楼亦来的时候,他分拨出五车黄金,让楼亦运送走,不过派了一个人,跟在楼亦的身边。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心腹会来信给崔老爷。
崔令昭将楼亦和谢五郎请到书房。
书房摆着五口箱子。
箱笼一一打开。
金光灿灿。
楼亦淡淡扫一眼,意味不明道:“崔家果然是百年望族,寻常的世家,无一人能比拟。”
崔老爷讪笑道:“哪里,都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
“五日之内给你答复。”楼亦看向谢五郎:“你何时回五峰山?”
“年前。”谢五郎盯着几箱金子,眸光晦暗。
崔老爷看一眼崔令昭,见崔令昭只盯着谢五郎看,心里连连叹气,不由得道:“还有十过年,能否三日内运送出大周?我们想在年前,全家撤出芙蓉城。”
楼亦含笑道:“佣金到位,一切都好。”
“钱不是问题。”崔老爷好豪气的一挥手,“你报个数。”
“办多大的事情,拿多少的钱。”楼亦笑成一个老狐狸,踢一踢箱子:“不多,五箱金子。”
崔老爷脸上的笑容僵滞,不可置信的看向楼亦,见他神色轻佻,不像正经的模样。心里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谢五郎,谢五郎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楼亦的狮子大开口,生出别的情绪。
“这个……这个五箱金子太多了吧?”崔老爷纵使知道崔家有钱,几辈子都挥霍不完,可放在仓库里烂,也比给别人强。
谢五郎懒懒的撩起眼皮子,勾唇,讥嘲道:“崔老爷,崔家富可敌国,这五箱金子,与你们的性命相比起来,不算什么吧?”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们这般抠搜,也得看看有没有命花。”楼亦眸光一沉,凝结着冷霜,透着无尽的寒意:“我们挣的卖命钱。”
崔老爷面子挂不住,也冷了脸,朝崔令昭看去,示意她求求情。
崔令昭摇一摇头,动一动红唇,无声的出几个字。
崔老爷眉心一皱,回想谢五郎在崔家住的这段时间,的确是一个薄情的人,不会讲人情。
“行,五箱金子!”崔老爷权衡一番,终究是咬牙松口。
楼亦惊讶:“崔老爷不再讲讲价?“
崔老爷一怔,之前他让少一点,两个人一个子儿都不肯少,如今又问他不讲价???
这是要来几个回合?
楼亦和谢五郎才肯退让?
这样一琢磨,崔老爷笑着问道:“那……能不能再少一点?“
“不能!”楼亦回绝的干脆利落,笑得很贱:“再讲价,就得加一箱金子。”
崔老爷脸色涨成猪肝色,眸子里迸发出怒火。
这两个黄口儿,竟敢戏弄他!
“爹爹,时辰不早了,我们不耽误楼公子和谢公子的时间,尽快送出关,这样我们也能早日脱身。”崔令昭适时的开口,化解剑拔弩张的氛围。
崔老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到底没有与楼亦纠缠。
他命人从库房搬出五箱金子,一同给楼亦运送走。
楼亦当晚一走,谢五郎也离开崔家。
崔老爷暗中派人跟踪谢五郎和楼亦。
楼亦带着一拨人马出关。
谢五郎直接回五峰山。
五峰山有机关术,崔家的人进不来。
谢五郎径自去江泠月的屋子,此时不太晚,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燃烛光,门口也没有人看守。
他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门扉,脸上冰凉,他抬眸一看,便发现落雪了。
谢五郎抖落一身的风霜,推门而入,脱下披风,挂在木施上,他拂开珠帘进去内室,目光一紧,床上空无人,被子折叠的很整齐,他脸色骤然一变。
“冯跃!”谢五郎厉声唤道。
一抹人影,鬼魅般飘到谢五郎面前。
“公子,有何吩咐?”
谢五郎目光冷锐,肃冷的声音裹挟着沉沉怒火:“人呢?”
“江姐昨日醒来,她留下书信离开。”冯跃将一封信递给谢五郎。
谢五郎脸色难看,将信抽出来,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她离开五峰山,在京城里她已经死了,便不回去守着江家,她想四处走走。后院的芙蓉花,她很喜欢,带走了几朵。
谢五郎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经此一别,再无归期,各自珍重,勿念。”
猛地将信给撕碎,扔在火炉子里,化作灰烬。
似乎只有这样,江泠月的话,便做不得数。
她还会回来。
“公子……”
“滚!”
谢五郎眼睛赤红,低声怒吼。
冯跃看他这般模样,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谢五郎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过一日的时间,连她身上的气息,都不曾有半点残存。
她分明对他有情,两个人已经开,想不明白江泠月为何离开。
难道是他误解了吗?
谢五郎只觉得胸骨被撞断了一般,断骨戳心戳肺,连呼吸都变得窒闷。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躺在床铺上,枕头上,还留有一抹冷梅余香。
蹬掉靴子,拉着被子将他紧紧裹住。
楼亦效率很快,不过两时间,便将金子运送出关。
跟踪楼亦去的人,很快给崔老爷回信。
崔老爷收到信,去找凤老二。
凤老二一听五峰山的人帮忙,顺利的运送出五箱金子,心道真的是奇了。
“如今接近年关,关卡很严格,楼亦怎么将人顺利带出去?”凤老二心中起疑,“崔家一定有人盯梢,楼亦来过崔家,他从府里抬走十箱金子,即便是在夜里,不可能不被人知道。”
一过关,就会被人拦下来。
崔老爷高心道:“你不知道了吧?五峰山的少庄主,不仅仅是会机关术,还会易容术。不过他的易容法子,就是在脸上描妆,不能沾水,一遇水便会花了,露出真面目。”
之前崔老爷怀疑崔令昭,是冒牌货,被人易容混进崔家。可婢子给她洗脸,洗澡,没有脱妆,放心了一点点,今日楼亦将金子与他的人顺利带出关,崔老爷彻底信了,楼亦是盟友,他拿银子办事。
凤老二还不放心,出一个主意道:“不如这样,你们先出关,需要支援西岳国的银子,你带三分之二,我带三分之一,等你们出关之后,我再跟随其后,免得一起去,引人注目。”
崔老爷沉浸在喜悦中,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大周,“行,就这么定了,我先去找晋王,在军营里等你。”
风老爷给崔老爷写一封举荐信,让他收好了,到时候找晋王,出示这封信,晋王必定会见他。
崔老爷将信收好,回去命人准备三十箱金子,十五箱是给楼亦的佣金,十五箱是他运送出关的。他已经将崔家给搬空,剩下的一切银子和珠宝,全都埋藏在地下宝库,留给后世子孙,待崔家的罪名随着改朝换代,洗刷干净之后,再回来大周,将家产给挖出来。
等待的日子里,十分煎熬。
不过多等两日,便觉得过去半个世纪。
崔家老全都等在前厅,崔高氏被抓之后,旁支的人怕被牵连,拖家带口的离开,隐姓埋名的藏在别处生活。如今只剩下本家十二三个人。
崔老爷,嫡长子,崔令昭,崔老夫人,二房与三房的人,各自都有几个子嗣,脸上全都布满愁容。
崔老夫人忧心忡忡道:“楼亦真的靠得住?不如我们兵分三路,不必全都将希望寄托在楼亦身上,如果他是朝廷的人,故意做这个中间人,将我们带着出关,被抓住的话,全都得掉脑袋。”
崔令深斟酌道:“父亲,不如我们带着祖母和妹妹一起走,二叔一家一条路,三叔一家一条路。我们如果出事,他们至少还活着,可以想别的办法。”
崔二老爷赞同道:“大侄儿的对,我们就分开走。”
崔三老爷没有意见:“金子我们分一分,一个人带走几箱。”
崔老爷脸色不虞,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皱紧眉心道:“我还没死,你们就想着分家?一个人带几块金子,轻装上路,带着几个箱子逃命,你们是怕朝廷的人发现不了?”
崔二老爷不敢顶嘴,翻出一个包袱皮,装了满满一包袱。
崔三夫人见状,不甘示弱,翻出两个包袱皮,装满了,便带着一家子离开。
“母亲,高路远,您就跟着大哥,一起去投奔晋王。你们顺利过关,我们紧跟着去汇合。”崔二老爷留下这话,带着一家人乘坐马车离开。
崔三老爷与崔二老爷都是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两队人马,悄无声息的跟过去。
这个时候,楼亦来到崔家。
楼亦的目光落在崔令深身上,容貌俊逸,君子端方,透着一股读书饶斯文。他挑一下眉梢,江泠月之前的未婚夫便是他。
浑身透着的清贵之气,是家中熏陶出来。
放在楼亦眼里,却是觉得他的气度,比不上谢五郎。
可惜江泠月与崔令深解除婚约,依旧不肯嫁给谢五郎。
谢兄弟,真惨。
“楼公子。”崔令深对上楼亦探究的目光,温文尔雅的行一礼,“有劳您为我们一事奔波。”
“不妨事,我是为银子奔波。”楼亦扫一眼摆满整个堂屋的箱子,一共有三十口,为崔老爷的识趣,感到很满意:“离开崔家后,我带你们去五峰山,乔装一番,夜里子时出关。”
大家全都没有异议。
晚上一到,楼亦便带着人出府,直奔五峰山而去。
楼亦走在最前面,崔令深在最后面。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山脚下。
白雾笼罩半座山峰。
道路狭窄。
过不去马车。
“步行上山,马匹和马车停放在路边。”楼亦将缰绳系在树上。
崔令深望着白茫茫的山峰,落下一层薄薄的积雪,他收回视线,准备下马,就看见崔令昭身手利落的下马。他握住缰绳的手一紧,紧紧盯着崔令昭,看着她轻车熟路的上山,眸光一眯,这不像是第一次来五峰山。
即便楼亦救过崔令昭,带到五峰山来过,也不会这般熟悉,仿佛这条路走过许多次。
崔令深摸一摸脸,楼亦会易容术。
“父亲,母亲的东西你带了吗?”
崔令深突然扬声问道。
“什么东西?”崔老爷莫名其妙。
“印章。”崔令深神色凝重:“母亲生前去过西岳国,两国那时候交好,她在西岳国置办过产业,钱庄里存有大笔银子,如果没有印章,我们无法动她的产业和银子。”转而,他看向楼亦,“我先回府取印章,子时之前,赶来这里汇合。”
楼亦目光深深,挑起的唇角,透着一丝玩味:“我派人给你去取。”
崔令深心口一紧,有一种被楼亦洞穿心思的错觉。
他未免打草惊蛇,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不会,我们收了钱。”楼亦甩动着手里的缰绳,意味深长道:“到时候钱庄里的银子,分一半。”
崔老爷鼓着眼珠子,想唾楼亦一脸口水,这贱人趁火打劫!
“劳烦你了。”崔令深将钥匙给楼亦,告诉他东西放在哪里。
楼亦给了冯晨,让他速去速回。
一行人上山。
看似寻常的一条路,崔令深却觉得不对劲,越往里走,回头看来时的路,却和走过的时候不一样。
他将手里的粉末,沿途洒一地。
崔令深看着楼亦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故意放慢了脚步,往后退一步,悄然离开。
楼亦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崔令深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唇。
崔老爷等人,一上五峰山,来不及喘一口气,便昏倒在地上。
谢五郎从屋里出来,冷眼看着地上躺着的几个人。
“逃了一个人。”楼亦笑的不怀好意,“崔令深。”
谢五郎无波无澜的眼眸,微微一动,顺着楼亦的目光望去,山林里一片竹子随着呼啸的寒风,左右摇晃,翻滚起声势浩大的浪潮。
楼亦将一把剑,扔向谢五郎。
谢五郎潜进了山林里。
沈明棠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满头的冷汗。
她双手紧紧抓着床褥,似乎陷入梦魇中,突然,她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来,剧烈的喘息。
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她按住胸口,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