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主人特意送与你的,你岂能不要?”鸠鹊见洪锦不接,面带笑容,主动双手抱着玉盒递了过来。
洪锦看到这玉牌就害怕,往后一缩。本以为鸠鹊见自己不拿,不会松手,谁知她就这样向前一丢,连那只玉盒和当中的金牌径往洪锦胸口扔过来。
啪的一声轻响,玉盒先是砸在洪锦身上,然后又掉落在地,发出咔嚓的碎裂之声。
玉盒并不牢固,碎成了无数块翠玉,但那面腰牌倒是没什么损伤,在地上弹了数弹后,翻倒在洪锦脚下。
“你……”洪锦愕然无语。自己不想要居然还要硬塞过来,这东西到底捡还是不捡?
鸠鹊掩口笑道:“哎呦,碎啦?”
洪锦怒道:“你还笑得起来?你快把这东西拿回去,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让我等进出巫使关即可。”
鸠鹊道:“你真不要,那你捡了还我?”
洪锦低头看了看那面腰牌,又抬头看了看鸠鹊,想不出捡了还她会有什么坏处,若她真不拿回去,再扔了便是。总之这样一个看了让人心惊的东西,自己是断然不会留着的。
洪锦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毕竟鸠鹊这个女子行事也十分诡异,难以用常理揣测。
他弯腰伸手,伸二指夹住那面腰牌,只觉触手冰凉,宛如一块玄冰。洪锦刚想拿起来,那腰牌上金光一闪,刻了图纹的那一面忽然射出一道紫光,打在了洪锦脚下。这紫光一闪之后并未消失,而是如一滴雨水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中,然后向四周荡漾起道道的波纹。
这熟悉的一幕,让洪锦吓得寒毛直竖!
洪锦甩手扔了那面腰牌,也没觉得太过用力,腰牌却在半空中就碎裂成粉末。随后洪锦纵身一跃,就向帐篷外逃去。
鸠鹊未曾想到洪锦反应如此之大,她往旁边一闪,由着洪锦从身旁越过。可惜洪锦身在半空就闷哼一声掉了下来,落在了帐篷门口。门口四个侍女不知发生了何事,尖叫一声,往两旁闪避。
洪锦腿脚酸软,身上无力,这刚才的一纵身若是换做和天玑对战之前,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而现在却只蹦到了门口便不支倒地。
洪锦暗叫糟糕,自己尚未恢复过来,难道要逃不掉了么,这玄灵斗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报仇了?
“翠儿姐姐,我们快逃。”洪锦冲着翠儿躲着的小木屋叫道。如果自己没办法逃走,让翠儿帮忙或可逃远一些。
翠儿所化青鸟正蹲在木架之上,歪着头淡淡地瞧着他。刚才发生的事翠儿必然看到了,但并没有很惊慌的样子。
鸠鹊听洪锦叫翠儿姐姐,为他在叫自己鹊姐姐,咯咯笑道:“小哥哥,我们为什么要逃啊?你想和我一起双宿双栖呢,还是想把我拐去地姥宫,在那里与我做个同命之鬼?”
洪锦看向方才紫光亮起处,只见那里只有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除了之前略显明亮外,正迅速黯淡下去。紫光不但没有往四周扩散,更不可能又从当中钻出个人来。
洪锦惊魂未定道:“这是怎么回事?”
鸠鹊道:“但凡被准许进入紫云宫的人,都会被赠与一块腰牌,可是这东西若被不相干的人夺去总不好,于是但凡触碰了此牌的人,便自己认主了,那道紫光便是你拥有此权力的证明。不然若谁都能进紫云宫,如此重地岂不是乱了规矩。”
洪锦将信将疑道:“只是如此简单吗?”
鸠鹊不悦道:“你刚才还叫着说想要和我一起逃,这会儿又不信我的话了?”
“谁说要和你一起逃,我就算要和你一起,也是把你重新请回地姥宫去。你利用我逃出地姥宫,后土娘娘一直记得此事,迟早是要捉你回去的。”洪锦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又走回刚才的座位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如果只是获得了一个进入紫云宫的机会,倒也不必大惊小怪了。
鸠鹊吩咐身后的四个侍女把带来的佳肴美酒递过去,就在帐篷里摆开来,放了满满一矮几的台面。里面有红桃黄梨和一壶不知是什么东西酿制的美酒,打开壶盖,酒香味甚是沁人心脾。
能在这种地方品尝如此美酒和上好的灵果,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这些好吃的东西洪锦也没要独吞,因为他发现翠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东西。看来得给她留着。至于美酒不妨先尝一口,最多留个半壶给季康、杨教头等品了滋味。
鸠鹊吩咐完了之后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来到洪锦身旁也跪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酒壶道:“小女子为洪将军斟酒。”
洪锦道:“酒里有毒吗?”
鸠鹊噗嗤一笑道:“小哥哥尽说胡话,我哪舍得。倒是你,就狠得下心想要我回那种地方去,阴森森毫无趣味的地姥宫,不但没有半分自由,还吃不到如此美酒,更不能和小哥哥你如此亲近……”她一只手倒酒,一只手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来摸洪锦的胸口。
洪锦的胸口处有刀伤,触碰之下隐隐作痛。他把鸠鹊的手用力拨开,皱眉道:“放规矩一些。”
鸠鹊笑道:“小哥哥当真不解风情,不过……姐姐觉得你身上有伤,怪不得你刚才那一跳不大利索,是不是和天玑厮杀时受了伤,你解开衣衫让我看一看,我帮你用嘴儿吹一吹,吹过就不疼的。”
洪锦懒得理她的风言风语,冷笑道:“你说回地姥宫不自由,难道在这天柱山又自由了?还不是要听瑶光圣姑的使唤。”
鸠鹊坐正身姿,正色道:“那自然是不同的,在地姥宫里后土娘娘最大,什么都要听她老人家的话,现在要听,百年后要听,只怕一万年后也依旧是如此。可是在这里,只要主人成了紫云宫之主,她迟早会离开天柱山,和以前的那二人一样,到天上去,我自然就得了自由身了。一个是毫无指望的永世被禁锢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是有希望四处走走看看,换做洪将军你会作何打算?”
洪锦道:“你若规规矩矩的,后土娘娘又不是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早晚会放你回来。”
鸠鹊道:“她会讲道理?小哥哥难道看不出如今的后土娘娘就是个疯婆子么?小女子觉得娘娘才真是可怜,或许就是太过可怜,太过憋得难受,她才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呢。”
虽然后土娘娘的言行举止是有些怪异,可洪锦绝难把她想成一个疯癫之人。后土娘娘以大造化牺牲自身道行,创幽冥而庇护亡魂,使轮回有序,这是何等功德,岂能用可怜二字来形容。
洪锦道:“你胡说什么,娘娘造福苍生,你也敢诽谤?”
鸠鹊冷笑一声道:“若真是大功德于乾坤,当成圣人,可是后土娘娘留下的是什么?不过一具化身而已。这岂是立德成圣该有的结果么?小哥哥你太年轻了,不知这世上众多仙人也互相勾心斗角,只想着让别人去死,好多分一点儿天地造化。”
“后土娘娘成全了别人,可曾成全了自己?我看未必吧,她那化身又不是真正的自己,就算再赠与她何等名头和荣光,都只是一具化身,并非娘娘本人。我问你,如今的后土娘娘坐镇地姥宫,统管幽冥,可是幽冥之地都服她管束么?”
连一个北方鬼帝都敢和后土娘娘动手,更别说北阴酆都大帝了。
地姥宫和后土娘娘对于整个幽冥,甚至整个天地而言,也仅仅是供着的一个死人牌位,按时上供以表孝心,却不能管任何的事。
洪锦虽不知后土娘娘到底心中如何想法,可是以她如此修为造化,岂能看不出那些鬼帝俱都不服自己管教?
不可能看不出来,定然是知道的。
洪锦赫然发现鸠鹊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似乎这场大功德最终的得益者并不是后土娘娘,她什么都没得到,只有了一个虚名,最终得利的,是其余圣人和他们麾下的势力。
洪锦默默无言。
鸠鹊微笑道:“我说后土娘娘不智,你总该信了吧。而真正的聪明人也有,你猜猜这有大聪明的圣人是谁?”
洪锦冷哼道:“元始天尊吗?”
鸠鹊摇头道:“阐教门人尚且都不如截教弟子众多,小女子不说他笨,至少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洪锦冷笑道:“难道是通天教主?”
鸠鹊道:“截教弟子虽多,可是你看多少仙山洞府其实都在阐教门下,就连天庭之中,都少有他截教弟子。空有威名却无实权,能聪明到哪里?”
洪锦讶然失笑道:“这个圣人不聪明,那个圣人也不聪明,那么老子或伏羲圣人总该有一个聪明的吧?”本想把女娲娘娘也说上,有想鸠鹊连后土娘娘都看不上,这女娲娘娘也多半压不住,索性不提了。
“咯咯咯……这些圣人当然不笨,可也都无大聪明。小哥哥你当真想知道这天地之中最聪明的是哪个吗?”
洪锦道:“我很想知道,你且说来听听。”
鸠鹊给洪锦倒上一杯酒,笑靥如花道:“姐姐喝一半,另一半小哥哥喝,如何?”
洪锦接过来酒杯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递了过去道:“我不喜欢喝半杯的,你要想喝酒自己倒。”
鸠鹊翻了个媚眼后,把空酒杯放在红唇边嗅了嗅,低声道:“这最聪明的圣人,自然是创下北极宫,又是这天柱山真正的主人……玄灵斗姆了。”
没想到鸠鹊把玄灵斗姆给说了出来,且认为她才是最聪明的一个圣人。
圣人肯定不笨,但把玄灵斗姆排第一,洪锦无论如何是不赞同的,记忆之中的紫光夫人毫无圣人威严,反而看的人惊心动魄,举止更是放肆之极,这样的圣人岂能用最聪明来形容。
洪锦心中不服,说道:“何以见得?”
鸠鹊道:“只知奉献不知索取,就算博了虚名又有何用,这样的人都很愚蠢。反之不停索取,少有献出,把别人的东西统统都变成自己的,这才是大聪明。”
洪锦奇道:“玄灵斗姆是这样的圣人吗?”
鸠鹊低声道:“难道不是?”
洪锦摇头道:“我又不清楚玄灵斗姆往事,随你如何说,我总是不信。”
鸠鹊笑道:“对啊,小哥哥并不清楚往事,不如姐姐说给你听听?”
洪锦确实很好奇玄灵斗姆的事,也曾向翠儿打听过,但翠儿所知甚少,除了有多少个孩子这种破事之外,其余的便爱莫能助了。
当鸠鹊说要讲玄灵斗姆往事时,洪锦发现翠儿的眼睛终于离开矮几上的瓜果,看向了鸠鹊,看样子她也十分好奇,想听一听其中的故事。一个出身算不得出奇的女子,又是如何从一名传闻中的紫光夫人,一下子变成了北极宫之主,甚至声威凌驾于其余圣人之上的。
而且紫光夫人并非从洪荒起就得道了,这样的起点甚至不如很多妖兽得道的时间长,可是只经历了一场龙汉之劫,她便一下子崛起,其中确实颇多疑点。
洪锦道:“鹊姐姐若是得闲,就说说吧。”侧身让了让,好让鸠鹊紧挨着自己的位置更宽松一些。
鸠鹊喜道:“好,我便把知道的说给你听。”在洪锦身边坐下后,又去倒酒,这次她先喝了半盏,把余下的半盏推给了洪锦。洪锦无奈接了,却不喝下,放在几上听她说话。
“其实玄灵斗姆未成圣之前叫做紫光夫人,这个你总听说过的,而那巫使关,就是迎接她来天柱山的地方。这是紫光夫人嫁入古周国时,所进的第一重关口。”
洪锦愕然道:“什么,嫁人?”
鸠鹊道:“紫光夫人不嫁人,如何来的天柱山?她本乃巫咸国之女,嫁于周御王,所以才有一个夫人称谓,不然她叫什么夫人呢?”
洪锦听得紫光夫人嫁人这种事,总觉得怪怪的,堂堂圣人之前难道也如凡夫俗子一样过世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