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轰鸣,临时降落场上飞沙走石。几名男子从机上相继跳下,猫着腰跑出螺旋桨的范围。每一年的五六月间,喜马拉雅山南麓即将进入漫长的雨季,北麓却是一年中相对比较宜人的气候。
向前和沈然就是这个时候踏足世界屋脊,远眺珠穆朗玛峰。
在他们的正前方,远远的有一队边防战士列队走过;那是边境巡逻的队伍。而在左、右、后三个方向,各有一个三人小组,呈半包围状态监督着他们这一行人。
向前和沈然都十分从容,但是跟在沈然身边的三个半百老头就有点心神不定,既担心又愤愤不平。
“我说你给神矛局打申请报告就是多此一举;看看我几个老叔,都给气得不行了。”沈然瞅瞅四周,“至于吗,就我一个人带着我爹三个老兄弟来迁坟而已,这么大动干戈的。”
“谁叫你名声在外呢?这些年,有名有姓的恐怖分子陆陆续续都折了;你什么都不干,在国际刑警的排名都噌噌往上涨。你信不信,我要是不亲自陪着你走这一趟,明天就找不到你关在哪儿了。”
沈然诧异地问:“你不是打过报告了吗?”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神矛局的局长是吃斋念佛的菩萨?”
沈然吐槽:“你要不打报告,也没这么多事。”
“我要不打报告,你倒是有一半的机会能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剩下一半呢?”
“剩下那一半,就是申请报告所要避免的事了。”
“赶紧走吧,把事情办完了走;这地方呆得憋气。”身后一个老头连声催促着。
一行人被向前带着走进了一条冰川侵蚀出来的峡谷。岩石上是流水切削而成的怪异形状,隐蔽处可见人工开凿的洞口。
向前轻车熟路地带着人钻进洞口,包括神矛局的监视人员也分出一个小组跟了进来。
最开始的时候很窄,一行人只能猫着腰进来;后面越走越宽,明显是一处天然洞穴,足以让两三个人并肩而行。
洞里空气潮湿且地形崎岖,所幸进来的都是身手矫健的精锐人士,不至于被这点问题难倒。
“当初神盾局第一次发现‘年兽’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路;那是一条好几公里长的溶洞,从尼泊尔境内横穿整个山腹到我们这边。”向前边走边说,“后来吵醒了怪兽要跑路的时候,他们把溶洞大半段都炸塌了;现在这个入口是你父亲后来才开凿的。”
“不得不说,仇恨确实会给人带来莫大的动力;你父亲不但准确定位了‘年兽’的封印地点,而且开凿过程还成功瞒过了所有人。”
身后一个老头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既然没有人告诉你,就说明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别多问。看你也是老江湖了,这点道理应该懂。”向前冷冷地回答;他和沈然的关系虽然好,但是和“年兽”组织里这些幸存的上一代成员并不熟。….冰冷的态度就如同极寒冷空气,冻住了所有人谈话的欲望。一行人默默走了大半个钟头,已经深入地下上千米。
“到了!”向前止步,扬声示意。
这是一处空旷的地下空间,黑漆漆地;探照灯照耀下,可见四周洞壁有大量破坏痕迹,无数棱角分明的碎石铺满了地面,与溶洞里表面光润的石头大不一样。
“怎么感觉有人在这儿搞爆破开矿?”沈然拿着探照灯四下乱扫。
“不是开矿,而是有人在这儿跟‘年兽’打了一架。”
向前用了“打架”这个表述,在旁人听来颇有些微妙;如果是现代化武器加持下的战斗,似乎很难用“打架”来形容。
“谁赢了?”沈然问。
“‘年兽’输了,不过,我不确定它到底死了没有。”向前审视着四周大片的黑暗地带,“要不是这次和你一起过来,我原本打算过一阵自己来一趟,确认一下那头怪兽的死活。”
“当初就没处理怪兽的尸体?”
“‘年兽’的存在很特别,严格来说,它并没有肉身。”向前说道,“这个地方是中国先民镇压怪兽的封印地,几千年下来,怪兽的肉身早就死亡腐化了。只不过怪兽临死前改变了自身的生命形态,又将溶洞改造成了灵体的容纳之地。它的灵体可以在洞中留存很长时间。”
“灵体?像鬼魂那样?”
“有点像。不过,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必须找东西来依附。”向前说,“一开始是依附在石头上,后来依附到你父亲身上;你父亲死后,它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也把你父亲的尸体带了过来。”
“依附在石头上,那是什么鬼样子?”
向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探照灯一转,灯光打在溶洞中央;那里有一根粗大的石柱,从地面直通洞顶。
石柱的中上部不知怎么被削下来一大块,留下狰狞嶙峋的缺口,只有根部一小截保留着原貌,表面隐约可见不自然的纹路。
“你父亲的尸体应该就在那根石柱边上;当时打得很激烈,可能被碎石埋住了。”
向前话音刚落,沈然没什么反应,身后的三个老头却激动起来,踩着满地乱石快步疾奔,踉踉跄跄。
没一会儿,就有声音传过来:“在这儿,是在这儿。”
沈然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碎石之下,一具干瘪脱水的尸体。
“心脏上一枪,胸椎一枪,额头一枪;神盾局的人根本没想过留活口。”向前在一旁看着冉沈的三个老兄弟收尸;让他奇怪的是,连沈然都面无表情地袖手旁观。
似乎感觉到身旁审视的目光,沈然微微侧头看过来:“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我和我父亲之间的故事?”
向前摇了摇头。
沈然冷笑一声:“从哪儿说起呢?我打小就没怎么见过我父亲,印象里他一直在外边工作;十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一堆执法人员,说我父亲是叛徒,是罪犯,然后把我家里里外外抄了一遍。”….“原来的地方住不下去了,我母亲带着我搬了三次家,却又陆续被抄了五次。每回我父亲闹出什么动静,神盾局的人找不到正主,就跑来骚扰我们母子。”
“十八岁的时候,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好老师,答应帮我写推荐信给他的母校斯坦福大学,只要我笔试过关,就可以进入名牌大学,彻底改变我的人生。然后你猜怎么样?”
向前又摇了摇头,开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想必最终改变的方式和方向跟你预想的大不一样。”
“很不一样!”沈然指了指地上的干尸说,“就在考试前一个星期,他居然找到了我们的新家。当时他正被执法机构追得无处可逃,恳请我母亲收留他一段时间;我母亲心软了。”
“心软的结果就是,我上大学的机会就那么糊里糊涂地丢了,而且不得不陪着他一起逃亡。更好笑的是,两年之后他被神盾局的人追上,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我却莫名其妙成了国际刑警挂名的恐怖组织首脑。”
虽然也知道所谓“糊里糊涂”、“莫名其妙”之类的措辞大有商榷之处,但是沈然话语中的不满和怨气却是实打实的。
或许,他为冉沈收尸,也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这唯一一丝羁绊。
“算了,人都死了十几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沈然自嘲一笑,看着父亲的尸体被收拾好,就准备离开。
向前却说:“你们先走一步,我留下来再看看。”
“怎么?”
“不是说了嘛,我一直不确定‘年兽’到底死透了没有,既然来了,就彻底检查一遍才好安心,也算是解决一下历史遗留问题。”
向前说得轻松,但沈然不经意间瞥到他眼中一抹异色,顿时心头一凛;立刻不动声色地招呼着同伴离开。
向前目送着沈然离开,却见神矛局跟进来的三人小组脚下生根一样站在原地。
“你们不用跟着他们吗?”
三人中领头的一个答道:“没事儿,外边还留着两组人;进来的时候我们也看了,只有一个出口,他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是闹不出幺蛾子,刻你们留在这儿,又是整什么幺蛾子呢?”
对方坦然说道:“局长让我们有机会就调查一下那个‘年兽’。”
“你倒是挺诚实的。”向前笑着说,“行,想查就查吧;一会儿可得站稳了,别趴下。”
“啊?”
向前不再解释,转身走回到石柱旁,抬头仰视洞顶,那里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空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等待了十多分钟,直到他推算沈然已经离开得足够远,直到旁观的神矛局特工都狐疑起来。
向前开口了。
“出来吧,你以为能躲到什么时候?”
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一层叠一层的回音,仿佛自问自答。….“装死装得挺好,躲得严实,难怪当初都被你瞒过去了。不过这一次你可没那么好运了;不彻底打死你,我是不会走的。最后给你一次全力一搏的机会,你要是抓不住,可别怪我。”
洞穴里依旧只有向前的声音在回荡;神矛局的人面面相觑,不确定这个花花公子在干什么。但是下一秒,他们就明白为什么向前会提醒他们“站稳了”。
整个石洞开始摇晃。
起先只是地面微微震颤,而后震动声骤然放大,仿佛一个又一个闷雷在洞里打响,叠加的回声几乎能震破耳膜。
地面的碎石开始在颤动中四下乱滚。神矛局的人发现他们做不到向前的要求,根本无法在剧烈的地震中站稳,只能七倒八歪,慌乱地寻找石柱、洞壁等借力的地方。
一声仿佛来自莽荒时代的嘶吼响彻洞窟;原先死寂的黑暗空间仿佛活了过来,从四面八方咆哮着朝他们挤压过来。似乎顷刻之间,这个黑暗的洞穴就化身为一张血盆大口,要将所有人一口吞下。
混乱的情景下,只有向前还站得稳稳的,天摇地动都无法影响他分毫,就好像他此刻站在另一个空间。
神矛局的人惊异地看着他,看到他抬起右手,朝黑暗的深处挥拳一击。
……
沈然一行人在地动山摇中仓皇跑出洞口,却被留守外边的神矛局特工拦了下来。特工们也为适才的异变担忧不已,厉声质问洞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沈然哪里又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除了知道是向前自己要留在洞里之外,别的他同样一无所知;这种说辞自然无法说服神矛局的人。
于是乎,当向前带着留守洞里的三人小组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确切地说,是沈然四人被特工和边防战士们几十支长枪、短枪指着的画面。
沈然倒是依旧从容淡定,盘腿坐在地上,看到向前时还有闲心思吐槽:“你要再晚点出来,估计我真要被关到一个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失误失误,来前我也没想到,那头怪兽竟然真的没死。”
“然后呢?”
“然后它就死透了。”
“……”沈然一时语塞,扭头朝那几个跟着留在洞里的神矛局特工瞧了瞧,却见一个个神色木然,就连面对其他特工追问时,也是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唯独他们看向前的目光变得极为怪异,似乎多了十二分畏惧。
沈然不再多问,跟着向前登上了来时的直升机。
直升机升空后,他给向前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年轻女黑人的相片。
“美国那边有新的信息。”沈然指着屏幕里的女黑人说,“这个女人叫蕾娜,之前为一家私人科研机构工作,主要是协助查找特定的变异超能力者。”
向前不解:“这种机构在美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有什么特别的?”
“两个地方特别;第一,这家机构现在已经被查明和九头蛇有关,最近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第二,这个蕾娜,或者说她背后的机构,似乎能很早就懂得区分变种人和异人,而且相对于人数更多的变种人,他们更异人。”
“有多早?”向前拿起手机端详着蕾娜的相貌。
“从现有的资料分析,应该比你认识贾盈的时间要早好几年。”
“还有吗?”
“还有,这个女人刚刚上了从纽约去港岛的飞机,据说,她打算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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