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杏花古树一路顺着大路走,五百米处的池塘边缘,可以看见零星的几栋木屋散落在小丘的角落,那些不高的丘陵上种着零星的杏树,虽然看上去数量很少,但是每一棵都具有一定的年份。
茂密的树冠遮蔽着阳光,而零散的村民和孩提三三两两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显而易见地可以看见不安的情绪和阴霾依旧笼罩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
随处可见的黄符和黑色灰烬散落在土地上,就连一处土地公的神龛之上,都被人贴了几张黄符。
顾林两人顺着田地边一望无际的田垠看去,只看见池塘那边的尽头依稀疏离着几栋孤僻的屋子,重重的漂染架飘在水面之上,上面原先在漂洗的几块纱布由于没有人收走,反而和泥水浑作一团,看上去像是什么漂浮起的黄色泡沫。
而杜嫂的屋子,则就在顾林刚刚一开始就看到的那个小丘边边,三栋不大不小的小房子在杏树的遮蔽下,显得尤其宁静。
在靠近山丘后面的那一个屋子内,杜嫂麻利地从底座的花盆底下掏出一串黄铜钥匙,然后拉开了充斥着灰尘的屋子。
漫天的灰色烟尘飞舞在其中,颇为呛人,杜嫂看着里面熟悉的装饰,红色的大红帐纱因为灰尘的缘故,变得黯淡无光,鸳鸯被覆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上面盖着一层防尘的油布。
她看到这一幕之后,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微笑扭过身子去:“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友,这是我之前的婚房主卧,好多年没有用过了。”
“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我晚些时候过来帮你们收拾一下吧,我现在还有些事情.....”
“哦哦,好的。”顾林两人连忙说道。
有个地方给他们两个落脚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
顾林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境和满是灰尘的景象,皱眉,然后看了身边束起袖子准备开始干活的边易寒,他深呼吸一口气。
“那个,易寒你往后站站,我来个强力清除。”
“阿勒?”边易寒不解地看向顾林,“暗影系可以吸尘的吗?”
“额....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顾林挠头,身后的暗影化为一位穿着襦裙的少女剪影,一阵阵浩荡的水流从他的指尖伴随着身后女子的动作,分散成无边无际的细小丝线,将整个房间勾连在一起。
仅仅只是过了刹那,房间中的灰尘荡然一空,而那些水流如同潮水般退去,悄然消失在旁边的池塘里。
看着几乎是焕然一新的房间,边易寒嘴巴张成o形。
"我去,老哥你可以啊!"
等所有的东西都暂时收拾地差不多之后,顾林两人分开那个大红的鸳鸯棉袍,然后在另外一边引申出一块差不多大小的木板,作为两块分开的床席。
期间杜嫂来过几次,不过好几次都行色匆匆,手上不是拿着喂猪的竹篓就是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猪草。
看得出来她很忙,顾林大概问了她几句村子里的大概分布之后就没有再麻烦人家。
夜晚悄然降临,随着红色的光芒缓慢消失在天穹的尽头,在村子深处的几点阴影之中,看着外面原先光明一片的区域正在无限度和阴影化为一体,一些隐秘的存在悄然睁开了眼眸。
大木沙沙,齐声悲鸣。
顾林召唤出离开已经有一阵子的幻奇,然后和边易寒开始看起在桌子上摊开的草图。
上面大概画出了简单的分布,边缘的一个原点就是顾林现在所在的地方,而直接用红线连接着的,中间隔着一大片巨大的漂洗池塘的一大片建筑群就是原先王家染坊的所在地。
从杜嫂那里得知,因为自从王家的那位小女儿香消玉殒后不久,染坊府上频频发生灵异事件,加之不断有家仆和帮工消失,在请了许多个阴阳先生仍不见效的情况下,原先的王家一干人暂时搬回了原来的主宅。
而那里也逐渐变成了没有人靠近的鬼宅。
今晚,两人打算暂时去那里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现在那件事情的具体经过依旧是个谜,杜嫂被问起来的时候一脸讳莫如深。
而在外面的那些村民对于这件事情一律保持默然。
整个村子都在等着锦官城玄冥司的反馈,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顾林这两个毫无由来突然前来的异乡人。
但是恐怕只有顾林才清楚,在妖鬼底细,内容,甚至性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前提之下,邱县依旧可以光明正大地用灵质墨汁将这里的反馈作为无关痛痒的“考题”。
很明显,杏花村内部分人等待的“反馈”,注定是等不到的。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昏暗沉沉的黑色天幕无差别地覆盖着这一块依靠在丘陵之间的村落,偶尔可以在这举目四顾的黑暗之中看到远处屋子里细碎的火光。
但也仅仅只是些许。
那些依靠在一起的房屋,遮蔽起摇曳的灯光,整个村子陷入了缄默。
顾林点起一根不长不短的蜡烛,这还是他拜托幻奇在馆内拿的,杜嫂给的油灯他没有点,毕竟灯油多少钱他还是有个数的。
看了一眼摆设整齐的屋子,顾林三人身上银光开始闪烁,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在顾林所在的那个屋子前方,两栋紧紧依靠的木屋之内,空旷的大厅里,杜嫂和之前顾林两人在杏树底下见到的那个古铜老人,以及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坐在饭桌前沉默寡言地吃着饭。
饭桌前只有几样单调的素菜,和一点点零碎的用肉沫炒的荤菜,勉强算得上荤素搭配。
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说话的,很明显那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精神状态并不佳,而老头则一脸阴霾地吃着,并不言语。
杜嫂细嗅着半空中的气味,然后微微皱眉。
一个微弱的灵枢印记在她身上悄然出现,杜嫂沉默不语地收起自己面前的碗筷,双手轻轻一扬,两把锋利的刀刃就这样插入她腰侧的布囊里。
一看她站了起来,不远处的那个老头立刻吹鼻子瞪眼,朝她怒目而视:“站住,你要去干什么?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要命,你也不要吗?!”
“他们不知道那个厉鬼的深浅,我去提醒他们早点离开罢了。”
杜娟一言不发,然后微微侧过头,呆板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容,她低垂着眉眼。
“而且我说爸啊......”
“你真的在意过我的命吗?”
“还是说,怕没有人给你准备那一块小小的薄棺呢?”
“当年你是怎么做的,你忘记了?”
越靠近那一片埋藏在黑暗之中的建筑,越可以看见在黑暗中显露出的一角上透露出的衰败和颓废。
原先朱红色的门扉上随着三人的靠近,越发可以闻到上面刺鼻的血液气味,泼辣的黑狗血凝滞在门扉之上,暗红色的血液浸湿了整整一大片进门的砖石。
进入的门槛上面,破烂的各色符咒死死地贴在上面,还可以看见几柄粗劣的桃木剑钉在门上,底端还有些许黄符的灰烬。
重重的霉味从建筑深处的甬道处接连不断地传来,潮湿的水汽夹杂着颜料腐朽的气味,刺鼻又难闻。
横断的木料枝干倒塌了一地,只可以看见随处可见的白色布料混合着暗红色的血垢,被密密麻麻地披在横梁上,低垂下来如同血色的纱帐。
看着顾林和幻奇两个人一脸淡定地在前面走着,边易寒一脸恐慌地看着周围充斥着诡异的场景,手上的银色光辉不断闪烁。
天......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种环境里还那么淡定的.....
边易寒看着这些血色的纱帐在自己面前缓缓吹拂,腿不由自主地在打着颤。
见顾林的身影越来越远,他闭上眼睛,一路朝前面走去,连忙赶上顾林的步伐。
看着周围无不写满了驱邪的符文和泼了满地黑狗血的地面,顾林伸手轻轻揭下一张破败的黄符,看着上面几乎如同鬼画符一样的符文,皱眉。
趴在他肩膀上的幻奇看了一眼。
“没用的,连真名都没写对,这种东西写出来就是一张废纸。”
“你连人家名字都没喊对,还想别人赋予这些黄符力量,想屁吃呢。”
幻奇懒洋洋地说着,然后紫色的眼眸看向某一点,黑色的雾气悄然蔓延开来。
它咧开了嘴,手上闪烁着黑色的光芒。
“嘘.....”
“好像什么有趣的东西过来了。”
这个袖珍的小人露出了喋血的快感,邪恶的魔力流转在它的眼眸之间。
而在另外一边,边易寒刚刚以为自己追上了顾林,却不小心冲进了另外一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处女子的闺房。
古铜色的铜镜放在房间的一角,一切都是这样的整齐,就连挂在床边的梳妆台都那般的规整,那些刺绣的布匹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铜镜边缘,丝毫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
风呼呼地吹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剐蹭着细腻的响声。
“哗啦.....”
“哗啦.....”
风声不断,还伴随着一些女子的脂粉气息。
边易寒有些提心吊胆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了些许。
终于遇到一个正常一点的房....
然后,他看到铜镜的边缘被有着无数牵挂的血肉,梳妆台上满是利爪抓狂的痕迹,刺绣的布匹上面浸透着红色的血迹。
而正中央的大床上,整齐的被覆上那好看的繁花纹理棉被依旧没什么变化。
“砰!”
一声敲打床底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
“砰!”
“砰砰!”
边易寒皱眉,刚想离开的时候,他身后阴风阵阵,还携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凌冽的气流涌进这里。
“砰砰砰砰砰!!!!!!!”
床板敲打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他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低下头去,一只手散发着银光,搭在自己肩膀上。
绣花鞋.....
对,激烈的床底只静静地躺着一只绣花鞋。
敲打的声音消失了。
边易寒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他。
他微微抬起头,只看见那个诡异的绣花鞋依旧在原地。
“砰!”
这次,是他心脏的跳动声。
一只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耷拉出一抹笑容。
“是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