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道:
“正如御史所言,既然其他朝臣不知,御史可否将这事,告诉给其他老秦人出身的朝臣?让他们跟着出声反对。”
秦落衡一脸希冀的望着华阜。
华阜摇了摇头。
沉声道:
“这事非是我不愿帮你。”
“而是做不到。”
“关中氏族已非是铁板一块。”
“想要说动并不容易,他们不会掺和进来的。”
“毕竟......”
“其中还牵扯到了长公子。”
华阜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自己请羌瘣和杨端和的场景,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站队,唯恐牵连到自己和家族,让自家再次遭到打压。
两人跟自己关系莫逆,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诚然。
这事看起来并无站队。
其实不然。
改田政是长公子提出的。
阻止改田政却是十公子的想法。
两者相悖。
他们若是选择反对改田政,其实就已经站队了,而且是直接站在了长公子的对立面。
这谈何容易?
他们眼下在朝堂上都是随大流。
那边占有优势,他们就选择往那边倒,几乎不再主动站队,也几乎不去得罪其他人,就保持着中庸态度。
各方不得罪。
闻言。
秦落衡不由在心中暗叹口气。
他其实猜到了。
他之所以觉得棘手,就是因为这长公子。
‘使黔首自实田’是长公子提出来的,反对这项政策,无疑是在质疑长公子,眼下长公子在朝堂之上威望极高,没有多少朝臣会在这时去冒险的。
何况始皇现在态度不明。
赞成?
还是反对?
因而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朝臣选择随大流。
虽然做法不一定正确,但法不责众,就算真惹怒了始皇,他们也不会被怪罪的太狠。
毕竟......
他们又不是出头人。
见秦落衡面露难色,华阜眼中略显不解道:“秦史子,你为何执意要让其他人跟着劝阻?”
“田政这次是议政,有人反对就行了。”
“到时双方争辩。”
“自会把这事辩明白的。”
秦落衡摇头。
说道:
“一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朝堂官员至少百人,一人独战百官,这谈何容易?稍微说错一句,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这岂不是要置大秦于险地?”
“再则。”
“这些人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件事,又岂会容许少数人破坏,朝堂之上必定有围追堵截,到时稍有不慎,可能不仅说服不了始皇,还容易遭到对方群起而攻之。”
“这如何得行?”
说完。
秦落衡犹豫了一下。
现在华阜这么帮忙,他若还不全部道出,实在过意不去。
秦落衡继续道:“我除了把这事告知给御史,其实还告诉给了另一个朝臣,不过我并不知那位朝臣的名字。”
“只知其姓秦!”
“这位长吏答应上朝反对改田政。”
“但朝堂上仅御史和秦长吏两人反对,还是有些不够,因而我想让御史出手,多找一些帮手,以便扩大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从而止住这次的改田政风波。”
“可惜......”
“我低估了长公子的影响力。”
秦落衡也是叹惋。
闻言。
华阜倒是一愣。
秦长吏?
朝中有姓秦的大臣?
华阜下意识道:“秦史子,你说的这秦长吏是?”
秦落衡也一怔。
好奇道:
“御史不认识?”
“长吏自称是始皇的近臣。”
“我记得长吏说过,当年始皇在邯郸为质子时,他就是当时始皇的随行侍从,这样的人朝中应该很有名啊。”
秦落衡眼中有些不解。
他不认识正常。
秦朝留存到后世的史料不多,他知道的秦朝人物,也就那么寥寥几个,但华阜一直待在朝中,没道理不认识啊。
难道秦长吏身份有问题?
但......
秦长吏给自己做的事是实打实的。
没什么问题啊!
华阜眉头微皱,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改口道:
“哦。”
“你说的是那位。”
“我这些年其实没怎么上朝,对朝中的一些人其实不太认识,但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想起来了。”
“朝中的确有人姓秦。”
“他出自大秦宗室,但常年待在宫中,基本不怎么外出,所以我第一时间没往他身上想、”
“你说动他了?”
秦落衡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华阜当即眼中一喜。
笑着道:
“那这事就好办了。”
“我等会帮你通知其他关中氏族,有这位长吏打头阵,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放心吧。”
啊?
这下轮到秦落衡愣神了。
华阜前面拒绝的话还挂在耳边,也就转眼,他就一改措辞,直接同意了?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而且秦长吏这名号有这么好使?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躬身作揖道:“多谢御史。”
华阜把秦落衡扶起,没让他拜下去。
笑着道:
“都是些分内之事。”
“若非你来传话,我都不知这事这么险恶,公子年岁不大,但已经这么通晓是非道理,属实难得,我华阜既然答应了,也一定会把这事传给关中其他氏族的。”
“但......”
“他们听不听,我就不能保证了。”
秦落衡点点头道:
“我明白。”
“这次真的多谢御史。”
“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御史给其他氏族传信了,以免耽误了这次的国家大事。”
华阜微微额首道:
“琐,送公子......秦史子。”
目送着秦落衡走远,华阜欣慰的点点头。
“公子长大了。”
“也开始接触这些大政要事了。”
“只是这新田政的危害是公子看出来的?还是陛下看出来的?若这是公子看出来的,那就非同一般了。”
“但不管如何。”
“公子在陛下心中都有了一定分量。”
“不然何若让公子来传话?”
想到这。
华阜也不由冷哼一声。
“倒是这长公子,净干些吃里扒外的事,若非这次陛下和公子慧眼如炬,不然恐怕还真遭了这个道。”
“这些六国之人。”
“没一个靠得住,全都是狼子野心。”
“但经过这事,陛下应该也清楚了这些,等南北两向战事开启,就是我们关中氏族重回朝堂之时。”
“时间早晚罢了!”
“来人。”
“去把华聿叫过来。”
不多时。
华聿就到了屋中。
华阜坐在案几旁,看了眼华聿,沉声道:“刚才公子来过,你应该知道吧。”
华聿点点头。
华阜又道:“前面御史府派人送来了一份令书,陛下决定召开一次议政,‘议田政’,刚才公子就是来说这事的,公子让我去通知其他氏族反对修改田政。”
“公子知道自己身份了?”华聿心中一惊。
华阜摇了摇头。
说道:
“应该不知道。”
“但这事现在不是很要紧。”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田政一事。”
“我虽然不知这次是公子主动来通知的,还是陛下吩咐的,但无论这么说,这都是一个好兆头。”
“现在朝堂上,原六国官吏势大。”
“这次的田政,就是这帮人搞出来的,他们还裹挟了长公子,想趁我们不察,破坏大秦的现行田政。”
“其心可诛!”
“我们这次站在陛下这边,只要我们不犯太大的错,等田政之事结束,我们关中氏族必定会得到重用。”
“没准你兄长就能调回咸阳了。”
提到自己长子,华阜也是轻叹一声。
“唉。”
“来研墨吧。”
“我来给其他氏族写信。”
华聿点点头。
去到大案旁,研起墨来。
秦落衡献上的制墨工艺,现在已经被广泛应用,如今朝中不少大臣都开始使用松烟墨。
研墨之时。
华聿也是问道:“阿翁,你准备以何人的名义写信,陛下的、公子的、还是阿翁自己的?”
华阜略做沉思。
说道:
“用我的吧。”
“公子毕竟还没有暴露身份,陛下也没有明确给暗示,用陛下和公子的身份,的确容易让人信服,但也很容易落人口舌。”
“再则。”
“关中氏族已不比当年。”
“很多氏族其实早就离心离德,以我的名义写信,多少还能看出一点他们的态度。”
“陛下重用关中氏族在即。”
“岂能让这些竹柏异心的人混入其中?”
华聿点点头。
继续道:
“那阿翁给不给王氏、蒙氏传书?”
“还有李信将军。”
闻言。
华阜一下沉默了。
良久。
才沉声道:
“王氏自然要给。”
“现今武成侯王老将军病在床榻,王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整个王氏已陷入青黄不接,我华氏岂能落井下石?”
“蒙氏就不必了。”
“他们选择的是长公子。”
“当年若非蒙武追赶不利,熊启岂能一路长驱直入,跟项燕南北合击,破我大秦二十万大军?”
“至于李信......”
“当给。”
“当年若非我们带头闹事,熊启其实未必会反,他那伐楚一战也就未必会败,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了李信。”
说完。
华阜也埋头写了起来。
没用多久,十几份书信就已全部写好,为了防止传信途中有人偷窥以致泄密,华阜还特意弄了‘封缄’。
全部封好后。
华阜也当即吩咐隶臣去各大府宅传信。
一时间。
城中又是一阵车马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