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回到咸阳。
咸阳城中并无任何异样。
日中。
秦落衡吃了午饭,正准备小憩,阆和奋却喜冲冲跑来了。
刚见面,阆便兴奋道:“秦兄,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城中有关你的消息都传遍了。”
秦落衡一滞。
疑惑道:
“我的消息?”
“我能有什么消息?”
他满脸不解。
阆也话语一顿,惊疑道:“你真的不知道?”
秦落衡实诚的摇了摇头,道:“我这半月都在田间地里,基本没有回来过,你们又听说了什么?”
奋兴奋道:
“祭酒啊。”
“城中这几天都传遍了。”
“说秦兄要在士人盛会上争当祭酒。”
“那可是士人的为尊者!”
“城中还不时有人揶揄道:‘秦人蛮夷,却要文明个样子出来教天下人看’。”
“现在城中谁人不知秦兄要争祭酒?”
“秦兄若是真成了祭酒,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以后那些士人谁还敢说我秦人蛮夷?”
奋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
秦落衡脸直接黑了。
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他自己什么水平,自己还不清楚吗?
当祭酒?
他根本就不够格。
且不谈什么德高望重,就单论学识才具,他在天下士人中就排不上号,而且他压根也谈不上是士人。
他是医家博士。
医家本来就是小家,跟儒、道、法、墨等大家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医家虽然受众很广,但在民间的影响力上,儒道法三家无疑更胜一筹,甚至于,医家在民间就不没被当成是诸子百家。
他能当上祭酒才是见了鬼。
秦落衡黑着脸,问道:“这消息你们是从那听来的?”
阆和奋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开口道:“大街小巷上都在传啊,传了不知有多久了,城中的市人都很认可你,你前面又是破案,又是引出黄氏窝案,早已在城中声名鹊起,听说你要争当祭酒,城中市人可不拍手赞许。”
秦落衡脸皮一抽。
无语道:
“我能说我压根不知道这事吗?”
“我什么能力你们还不清楚?连学室的课程都没有学完,对外都不敢说自己是一个法家史子,你让我去跟天下贤士、名士争祭酒?你们觉得我有这个实力?”
“就明显是有人在散谣。”
阆一愣。
神色迟疑道:
“不会吧。”
“外面传的煞有其事。”
“还说这次盛会的话题是你提出来的。”
“博士学宫内的诸博士都对你十分信服,不少学士还出面证实过这个消息,这真的不是你弄得?”
阆将信将疑。
秦落衡很肯定的摇摇头。
说道:
“我根本不知道这事。”
“我半月前便去了栎县的地里,这半月里就一直待在那边,哪有心思去管这些,我从始至终都没参与过这事,我的确是博士,但只是一名医家博士。”
“一个行医救人的,跟那些文人士人去争文坛尊者,我就算再年少轻狂,也不至于这么托大吧?而且你见过那个士人,跟我一样隔三差五去田间地头的?”
奋急忙道:
“那现在怎么办?”
“这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城中所有人都认为你会参加,而且他们还吆五喝六的宣传,认为你可以一改天下士人对大秦的观点,你这若是不参加,那岂不是直接得罪了城中所有人。”
“这......”
奋已经不敢继续说了。
现在民众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
若是发现自己受到了欺骗,他们在找不到宣泄口时,一定会把不满都怪罪到秦落衡身上。
秦落衡显然也清楚这点。
他在听到有学士参与的时候,心中就大抵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应该又是儒家搞的鬼,想把他的名声搞坏。
秦落衡也颇为无语。
他顶多就恶心了一下儒家,结果儒家就这么小心眼,一直死咬着自己不放,这么小肚鸡肠的学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秦落衡道:“既然有人想让我参加,那我接下便是,我也想看看天下的名士贤士,而且只是争,又没说一定要争嬴,我大不了上去走个过场,以我的才能,还不至于下不了场。”
奋无奈道:
“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秦兄你这又得罪谁了?”
“怎么去了博士学宫还能被人算计的?”
秦落衡轻叹道:
“自然是那些儒生了。”
“这些儒生在其他方面不热衷,却是十分精通滋事生事,而且还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我算是对儒家看清了,儒家难堪一用。”
奋低声道:
“儒家可是博士学宫的大家。”
“你得罪了真的没事?”
秦落衡道:“儒家也就在暗处挑一些是非,至于其他的,他们不敢做,不过的确有些恶心人。”
说着。
秦落衡眼中也闪过一抹冷色。
儒家接二连三的挑事,让秦落衡也是生出了火气。
他自认没有得罪过儒家,仅仅在口头上占了一些便宜,结果儒家还死缠着不放,这就属实有些恶心人了,对于恶心自己的存在,他向来只秉承一个观念。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对付儒家,就要直接下重手、下狠手、甚至是下死手,一次性把儒家打怕打服,打的儒家生畏,打的儒家不敢再做小动作。
他思忖片刻。
心中也是浮现了一个猜想。
儒家恐会在盛会开始时,对自己突然发难,逼自己下不了台,他却是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真中了儒家的算计。
阆愤愤不平道:
“这些该死的儒生。”
“我一直都看这些儒生不对眼。”
“学室那沈顺、文昭,在秦兄退学之后,在学室是格外猖狂,仗着自己多识几个字,整天鼻孔朝天,都不拿正眼看人,若非是学室不准私斗,我早就揍得他们屁滚尿流了。”
“秦兄在的时候,一个个连屁都不敢放,秦兄一走,就开始装大尾巴狼了,秦兄你以前就是性格太好了,我要是有你那才能,一定天天骑到这两人头上耀武扬威。”
“彼母婢也!”
“对了。”
“秦兄,你现在是博士,以后有没有机会去地方出仕啊,以你的才能,当个博士实在屈才了。”
奋反驳道:
“这屈什么才?”
“大秦就七十三名博士。”
“那可是六百石的年秩,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我们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这可是大官!”
阆撇撇嘴道:
“什么大官啊。”
“你真当我不知博士是干嘛的?”
“什么事都做不了。”
“就像我阿翁说的,博士说好听点,就跟以前六国的那些清倌一样,充其量就是一个卖艺的,只不过名声好听点,官府给的钱也多一点罢了。”
秦落衡嘀咕道:“我也是博士。”
阆道:
“所以我替你不平。”
“秦兄的才能,就算是从地方开始,以后也能当上秦官,这直接当了博士,却是断了秦兄的仕途,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
“虽然平日博士被敬为士子,但交关处却给不上劲,就像整日练武却从不打仗一样,自然会被人看轻看扁看矮,秦兄原本才识了得,又有一身武艺,得了这博士官职,却是显得无端弱了一头。”
闻言。
秦落衡不由轻笑道:“看来你在学室没少下功夫,竟会说的一口俏皮话了。”
阆一下红了脸。
秦落衡和奋相视一笑。
秦落衡道:
“博士官职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为博士,并不意味着以后也是博士,大秦官吏还是十分短缺的,而我眼下学识不够,加上又被学室清退,借着博士的身份,倒也算是补足了学业。”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
“这次的士子盛会,我会处理好的。”
“反倒是你们,在学室内好好学,有些情况,不便跟你们讲,但现在大秦内外压力都挺大的,或许原本你们三四年的学业,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压缩至两到三年。”
“你们只有自身扎实了,去到地方为吏,说话才能有底气。”
阆和奋对视一眼,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很了解秦落衡,知道秦落衡不会无的放矢,博士的确没有什么实权,但毕竟是能上朝议政的官,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外界不晓的内幕,两人不由心神一凝。
“我记住了。”奋和阆道。
见两人一副谨慎严肃的神色,秦落衡莞尔道:“我只是让你们在学室好好学习,你们一副苦大仇深干嘛,天塌下来有高个盯着,你们怕什么?”
两人点点头。
秦落衡叮嘱了两人几句,阆和奋便告辞离开了。
他们眼下的学业的确很重了。
目送着阆和奋走远,秦落衡目光阴翳下来,这时,他终于绷不住脸,低骂道:“这些百无一用的儒生,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非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敢算计我,真当我秦落衡没脾气?”
“彼母婢也!”
就在秦落衡腹诽不止之时,宫中的给事中却是来到了屋外,秦落衡不敢怠慢,连忙去门口接诏,只是听闻给事中宣读的诏令,秦落衡本就阴翳的脸更黑了。
给事中和气的道:“秦博士,接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