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会儿过去,严青栀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也凑近了苏阖一点,脑袋从蹲在地上的苏阖头上伸过去,一边借着火光看尸体,一边小声询问苏阖。
“大伯,有什么发现吗?”
苏大伯正在聚精会神的溜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围了,严青栀突然说话,当场把他吓得一个哆嗦,刚刚流露出来的复杂表情,瞬间被他收起许多,人也精神的一甩手站了起来。
严青栀连忙缩回脑袋给他让出地方,静静等候他的回答,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平静下来的苏阖才淡淡开口。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严青栀有些丧气,苏阖明显就是有事瞒着几人,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嘴,想问,但是不敢。
犹豫了两个呼吸,最后还是怂了,转换方向,问起了别的事情。
“那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他竟然能自己站在那,好像还能动!看着像个人,又没有人的触感,全身还都硬邦邦的!怎么那么奇怪呢?”
严青竹和君同月听她这么说,也好奇的凑近了火光一点,想要好好看看,这么重,又像是个人,又没有人的触感的,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苏阖叹了口气,皱眉思索片刻后,还是告知了几人具体情况。
“这是尸傀,是驭尸宗最顶尖的秘术之一,将新死的尸体,以秘法秘药炼制而成,炼制好的尸傀,皮肤如钢如铁,关节灵敏,动作轻灵,血含至毒……”
苏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但严青栀却敏锐的从中听出了太多的情绪。
她借着火光抬头看着苏阖的表情,见严青竹与君同月都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只好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这个东西……要是批量炼制出来,可就太恐怖了……”
苏阖表情冷硬,没有任何变化。
“其中的恐怖又何止成批炼制!尸傀的上限由尸体的实力决定,生前越是强大的武者,死后被炼制成的尸傀,就会越厉害。”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正当年华便会自然死去的武者!?”
严青栀双目圆瞪一脸震惊。
“不是说新死的……”
说道这里她不禁停住了下面的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正正好好的新死尸体,与其等那些人死去,不如自己直接动手制造来的更加痛快。
严青栀背脊发凉,完全不能理解那些炼制尸傀的人,尸傀再厉害也需要人操控才行,控制者要是被人抓了,那尸傀就完全废了,就这么个东西,真的值得牺牲一条人命吗?!
而令她震惊的显然不止这些。
因为苏阖的话没有停,静静的又说了下去。
“尸体的伤口是无法自愈的,为了得到这些江湖高手的尸体,他们一般都会选择一种无色无味的烟毒,这种毒并不会使人当场死亡,而是会令人思维迟缓,手脚麻木,等到毒入肌理以后,再辅以银针刺穴,封闭此人五感,趁着这人无法反抗之际,将之扔进早已经准备好的秘药桶中……”
苏阖的声音冷的如同天上此刻的弯月,好像能将他许多年都不愿提及的记忆重新冰封。
他的视线透过地上的尸傀,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一幕幕……
“因为无法挣扎,也无法控制自己,落入桶中之人,想要反抗而不能,会将许多药液吸入肺中和胃里……”
时光重置,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满身侠气的青年男子,被人按进墨绿色的秘药之中,那人与旁人不同,如此苛刻的情形之下,他还是伸手将按住他的人一起拖进了桶中。
“但一次呛入的计量远远不够。”
那被人按进桶中的男子一身湿透的衣衫,僵硬着手脚想要爬出,却被另一人压着双肩,但他身体一转,光是凭借着经验,就把他肩上的手直接说妥,跟着愤然起身从药桶之中跳出。
他的身边有许多的人,许多的手,可他眼神之中没有半丝畏惧,好似在对这些人说:就算他今日注定身死,也绝不可能以这样屈辱的方式。
苏阖的话没有停止,只是其中的情绪使他有些难以克制,这些话,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与人说过了!
“他们便会将徘徊在将死边缘的人从秘药桶中捞起,按压出那人无法吸收的药液后,再将他重新扔进桶中……”
记忆之中那男子也当如此,狼狈的他被人压着再度按进了秘药之中。
苏阖眼睛不禁闭了闭,他仿佛已经置身与桶底,抬头看着那男子被几度按入秘药桶中后的眼神。
四目相对,他们越过时空,重新看向彼此。
苏阖已经老成了一个小老头,但那人却依旧年轻,甚至连眼神都一如既往,那样的勇敢,正直,坚定,悲悯……却唯独没有恐惧和认命。
哪怕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后来的结局。
“如此反复,直到这人五脏六腑都被秘药改成如同他们皮肤一般的模样方才罢休。”
那些按住男子的手,好像一张张怪物皮肤拼接而成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狠狠的网入其中。
他们都知道,这人没有机会了!
那男子在最后还能一博的瞬间,也没有再去反抗,当生存和自由已经成了梦境,他也想做出一个尽可能不去伤害无辜之人的决定!
他轻缓的举起了自己已经泛青的手指,以全身之力直掏入了自己心口之中。
红色的血液夹杂着丝丝绿色染红了桶中大半的药液,在生命流逝的最后时刻,男子的身体渐渐下沉,飘飞的头发也渐渐遮蔽了整个药桶。
也许这样有些仓促,可这是他能想到的,造成代价最小的一种方式。
破碎的尸体无法修补,也无法炼制尸傀,他卓绝的天赋,就不会成为恶人害人的工具。
他的尸体可以属于天地,可以属于野兽,可以属于昆虫……却唯独不能属于驭尸宗!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三人都静静的看着那尸傀,可能是苏阖不经意间带出的情感太过浓烈,几人都对那尸傀生出了几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