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鹤暗示叶忘归,叶忘归扭头看向厉三,厉三沉思良久,正要开口。
路听琴试探举手。“我……可以吗?”
厉师兄家的黑猫四处留情,吃百家饭、去留随意。他愿意爱的供养,但现在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有没有可能养成一只专属奶喵?
虽然这只和真正的猫有段距离。
“啧。”嵇鹤将奶橘崽子裹在手帕中,放到路听琴跟前,顺便戳了戳路听琴的脸颊,“你想养?”
“按道理该轮到,五师弟,但是……”厉三想着路听琴的身体,犹豫道。
“轮到我?”路听琴奇怪地问。这么多次后,他对嵇师兄一系列掐脸戳脸的小动作已经有了免疫力,权当不存在。
叶忘归手心亮起冰蓝色的灵力,轻轻笼在奶橘身上。晕乎乎的小兽抽了一下腿,砸吧着嘴,看上去晕得舒服多了。
叶忘归为难道:“虽然不确定情况,五师弟,这小兽既然是师父送过来的,很可能是咱们的新师妹。”
师、师妹?
路听琴一抖。觉得刚诞生的希望破碎了。
“按老规矩,每当师父捡进来一个新的,就是最小的带。我和晚莺最早入门,一块带了老三,厉三带嵇鹤,然后嵇鹤带你。五师弟……我可以叫你听琴吗?呃。”叶忘归小心地询问。
五师弟太生疏,他其实想叫路听琴小五,显得亲昵又爱护。但嵇鹤偶尔温柔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叫。问道台之后,他在太初峰上遇见路听琴,再这么叫时,路听琴脸色显得不太好。
“大师兄,随你。”路听琴想到屋子里一堆精美缝制的靠枕,觉得自己很难拒绝。
叶忘归的桃花眼瞬间放光。他愁容顿消,眉梢都飞上喜意,搓着手,就想跟师弟好好说说话。
“蠢。”嵇鹤冷道,“叶忘归,你继续解释清楚。”
“哦。”叶忘归缩回原地,老实地用灵力哄着不安分的幼兽。“听琴,你要想清楚。既然被师父捡回来,她爹娘应当是出了些问题。你带她,就是她半个爹,半个娘。如果带,这次要认真带好。”
“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提……嵇鹤你瞪什么!好吧,随时跟我们说。”叶忘归强调了“我们”两字。
路听琴心里有点慌。
他不知道奶橘是师妹,看着地上四肢摊成大字的幼兽,也不太能联想成传统意义上的师妹。
更何况,既然叫师妹,就说明能化成人形、说人言吧,这和带奶猫,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路听琴觉得这场面有点应付不来,想跑,但答应了厉三不用任何轻功,只能僵硬地待在原地。
奶橘在灵力安抚下,打了个哈欠,四肢抽动,好像要起来。叶忘归收了灵力,示意路听琴看向猫额头,那里的角已经收回去,若隐若现,留了道浅浅的痕迹。
“这只狰血统纯粹,爹娘应当都修为高深,所以天生就能在伪态间收放自如。一旦心情放松,察觉到修士的灵力,就会根据传承的知识化作人形,保护自己。”
叶忘归解说道,想让路听琴看一眼师妹的人形,“要让她放松,很简单,我已经安抚了她的穴位,现在只要把她揉开心……”
叶忘归手摸向奶橘脑门处独角留下的痕迹,轻轻捏揉。奶橘醒了,见到是之前拿净化决洗了她一头一脸、还拿好几个帕子搓她浑身毛毛的男人,愤怒地呲牙咧嘴,眼看着又要露出五条尾巴。
啊,翻车了。
路听琴恐惧地想。
他自己不会带小孩。现在反悔,暗示师兄们带,来得及吗?
“没救了。老三,你来。”嵇鹤指挥道,有自知之明地站到很远的地方。
他不喜通人言、化人形的妖兽,勉强能接受与人心灵相通、基本还算在动物范畴内的灵兽。更何况,奶橘闻到了他的气味,向叶忘归呲牙后,转身就要向他冲来。
厉三见路听琴没动作,一手抓住奶橘的后脖颈,提到自己面前,笨拙地揉了两把。奶橘浑身炸毛,发出嘤嘤嘤的嚎叫,四条尾巴凭空冒出,啪啪乱晃,打到厉三的脸。
厉三:“……”
他永远学不会,顺毛大法。认命了。
厉三拎着幼兽,翠色的眼眸,求救地望向路听琴。
路听琴原地装死。
叶忘归突然站起来,望向静心坛旁,山壁上的树林,厉声喝问:“谁?”
嵇鹤翻了下眼睛,接过奶橘,丢到路听琴旁边,不再言语。
天青色的身影,在林中迟疑一瞬,而后脚踏山壁,轻盈地落在地面。
他天赋绝佳,仿佛生来就能穿云纵雾,从再高的地方落下,也没有忧惧之意。
叶忘归的神情变得古怪。
是重霜。
少年落了地,面色沉静,向在场的诸位师伯,躬身一礼。
“诸位师伯恕罪。我见师尊在此,实在关心,忍不住旁听了一会。”
叶忘归见路听琴闭目不语,其他几个师弟也没有救场的意思。硬着头皮开口。
“重霜,若你有心,便光明正大站到旁边看,不要做窥视之事。这次我不追究,你的师尊会管教你。”
“这是自然。”重霜低笑一声。“首座师伯的口风,变得真快。先前问道台上,还一口一个师尊的名讳,现在又对我说起尊称来。”
叶忘归皱眉,“你师尊没跟你说明白?”
“说什么?”
“你是个龙崽子的事。”嵇鹤双手抱胸,凉凉道。他说话时,隐在手肘下的手,攥得很紧,忍耐着上去再吵一架的冲动。
路听琴面色一白。
师兄啊,说点好的开场白行吗?
怎么好端端的,一碰上重霜又到了这种局面。路听琴觉得心脏越跳越快,身上的低热都快又烧起来。
重霜没有反驳,他的眼神冰凉,不带情感,嘴角保持着笑的弧度。
“师尊说是就是。”
叶忘归耐心道,“重霜,你师尊应当跟你解释过,我们之前都对他有误会。你之前拿出的碎骨——厉师伯应当还你了,他看过后,认出是龙骨。你的身体里,流着龙的血液,算是半妖……”
“首座不必多言。”重霜打断道,“诸位师伯们说是就是,弟子不敢有二话。”
路听琴下意识按住太阳穴。
瞧瞧,听这语气。今天诸事不宜,不该出门,就该放任龙崽子在山里蹲着。
经过那次夜里的争执,他已经弄清楚一点重霜的脑回路,现在估计认定了,他这个师尊的说辞,已经被师伯们接受、包庇。
“重霜。”路听琴出声道,嗓音因头疼,显得沙哑而冰冷,“我跟你说过,要有话直说。”
“师尊指教的是。”重霜躬身。
路听琴见他这样,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你一直待在附近吧,你想干什么?”
他模糊地责问,不想让师兄们知道重霜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再引出新的矛盾。
重霜垂眸,缓慢道,“弟子见师伯们一直围着只小猫,师尊又面有难色,想为师尊分忧。”
“你能老实待到天尽头,没个十年百载的不回来,就是为你师尊分忧了。”嵇鹤冷哼一声。
“师伯说的是。”重霜冷淡道。
“你!”嵇鹤差点要撸起袖子,被厉三赶紧按在原地。
路听琴揉着额角。
不愧是未来的龙傲天,这执行力和勇气很可以。自从撕破脸后,每次都把嵇鹤气得明明白白的。
“你要分什么忧?”路听琴问。
重霜显得有些犹疑。
他一磨蹭,眉宇间刻意的阴沉淡了不少,显出点少年的清亮来。
路听琴一愣,仔细地打量重霜。发现重霜避开他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脚边的幼兽。
奶橘刚才被嵇鹤扔过来,此时浑身炸毛,缩成一团,滴溜溜的竖瞳,不断转动。
重霜……想养这个?
差辈了啊,他知不知道,这幼兽保不齐是他新师叔。
看这样子,应该是不清楚。以重霜的修为,能远远藏着看清人在干什么,就相当不错了。可能连猫崽子妖态的样子都没瞧见,就知道是个吃奶的小兽。
路听琴的指尖,轻轻拍向奶橘头顶上竖起的毛。
他刚伸出手指,立即感受到重霜关注重心的变化。幽深的黑眸移到他的指尖,盯着每一丝移动的迹象。
……这是干嘛?
路听琴不明所以。他尝试性拍拍低声威胁中的奶橘脑袋,发现重霜没有大反应。
手指顺着兽脸,向下,一直到下巴。重霜的身躯,一下子紧绷。
少年的目光不断在路听琴的指尖和幼兽间移动,神情中,压抑着焦灼和紧张。
路听琴回顾一下,有点明白了。
这小子……之前从藏匿处往下跳,是怕幼兽被嵇鹤欺负。现在站出来,八成怕幼兽栽到他手上。
路听琴为了验证,突然伸手,作势要掐住幼兽的脖颈。
重霜马上前跨一步,大声道:“师尊!”
“师尊,弟子,弟子能否为师尊代劳……”
重霜眼瞳微颤,看着抖动的幼兽,和路听琴苍白而冷漠的脸,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他在怕。虽然路听琴院中密室里,就有养猫的痕迹。但过往的记忆太过深刻,他怕路听琴待幼兽不妥,从此,世界上又多出第二个重霜。
他想保护幼兽,让它自由。
路听琴一声轻叹。
他没有说什么。手指轻轻地,在重霜、奶橘,所有师兄的紧盯下,伸向幼兽毛茸茸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