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箫和陈香美住在村公所,每天深居简出,所有事物,都由队长左印堂处理。难得一见的,秦箫会带着陈香美,出趟远门,不是去海边,就是去山野。观海听潮,涛声依旧,高山流水,雾凇氤氲,端的阳春白雪,不沾凡尘。一对情侣如今寻矿任务初战告捷,也算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最近一段时间,蜈蚣山脉大兴土木。来往工匠,早将先前的漫漫险途,开辟成通天大道。曾经临时落脚的地方,此时已被大片扩平,搭了数间木棚,围着木栅栏。还栽种了些凤尾草,鸡冠花,红桂紫薇等容易生长的花草。木棚之内,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还储备有清水器具等物。木棚之外,就是商队探山寻矿,歇息饮水,补充体力的那条溪流。如今又成了工队的中转站,因此被队员亲切地称为归去来溪。归去来溪被导引进工棚围栅,用青石铺成浅浅的池子,里面积了一些溪水,便于日用饮濯。池底的每一粒沙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时而拨起沙子,溪流稍见浑浊。但沙尘很快又徐徐浸在了池底,依旧清澈如故。水池周围的山岩峭壁之上,搭着青松架,盖有小茅亭,并用树枝编出月台门等。还栽着秋菊、海棠等鲜花,并绿萝,爬山虎等藤蔓植物。其实这些亭台也是商队歇息驻足的地方。驰目聘怀,飞瀑流泉从天际飘来,跌落在梯级的山崖断层上,形成一缕白瀑。在日光下,宛如一条洁白如洗的缎带。人前环翠,脚下生云,秦箫和陈香美尽享林泉之乐,一时间竟忘了曾经经历的艰辛困苦。队长左印堂在安乐村和蜈蚣山脉之间往返多次,监工督视。此时给秦箫和陈香美当起了临时导游解说。这麒麟山中有取之不尽的木材,用之不竭的山石,工地工棚都是就地取材,顺势搭建。秦箫和陈香美干脆也就地取材,在工棚之内,吃些东西,调整休息。饭口时辰,工棚外聚起一群工匠。工匠们聚在一起,没话找话,没乐找乐。大笔写大字,大人办大事,天玛公司雇佣的工匠也与众不同,各个都有一手看家绝活。有的练家把式,貌似手底功夫还不低。人堆里有说有笑,有说有唱。还有说书的,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这天,武师欧阳海和总管李大化在工棚陪着秦箫和陈香美吃饭。突然,一个矿工面色慌张地跑进了工棚,隔老远就大声叫:“李总管,欧阳师傅,不好啦!”
李大化听了,放下碗筷,问:“怎么了?”
那个矿工说:“龟背岭有情况。”
对面的欧阳海皱了皱眉,大手一挥,说:“走!”
这矿工脚底功夫也不赖,当先引路。秦箫、陈香美和欧阳海、李大化四人紧随其后。天色愈见阴暗了。又下起小雪来。雪花如瓣瓣梅花似的,满天飞舞。密林深处的龟背岭祭坛,经左印堂等人的不断发掘修缮,如今已临山面海,石壁高耸,焕然一新。彩绘金身熠熠,石刻经文清晰可辨,俨然一处祭天圣地。远远望去,丘陵隆起,绿野四合。芥子须弥,八恒河沙。整个祭坛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此刻,祭坛之下,数十黑衣短打,手持利刃的蒙面人,围城一个大大的环形。环形中央,正是队长左印堂和欧阳海的妻子陈稚念。陈稚念被邀请到龟背岭翻译佛经,穿着一袭薄薄的白色睡缕,直如一塑观音大士一般,静静地站在众黑衣蒙面人中间。她细长的凤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叫人疑是白昼的精灵。她眉宇间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恬淡的气质和静谧的微笑中,透出一丝清尘脱俗,梳云掠月的妖冶。当中一个黑衣蒙面头领,野蛮精壮。左眼戴个黑眼罩,一手擎着个牛皮酒囊,仰头细酌慢饮,若无其事。双方场面相持不下,一触即发。秦箫和陈香美远远地就感到双方的凛冽杀气。脚下加力。还未等赶到近前,那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举着刀就向陈稚念砍了过来。就听一声冷笑,随即眼前白影一闪。蓦地,如从天飘降一般,陈稚念面色冷漠,宝相庄严。那妩媚的刘海被洁白的蕾丝带松松绾起,随风飞旋的白色裙裾,圣洁如雪,绽放暗香。这一刻,每一片纷舞飘落的雪花,都仿佛和着海风,吹拂着她那飞扬的鬓发。四周刮过了一道急风,地上的落叶和积雪都飞到了半空。一道白影电光火石,环绕而过。就听围上来的黑衣蒙面人接连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凄厉异常。然后就是纷乱的倒地之声。眨眼之间,看到的是满地卷刃的刀剑,和仰面倒地的数十黑衣蒙面人。他们各个身上带伤,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的几个都惊得纷纷后退,不敢上前。陈稚念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了数十人。她依然是刚才的姿势站着,一头青丝在微凉的风雪中,扬起又落下。周身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寒气。傲风竞雪,看得人不自觉就打了个冷颤。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欧阳海疾步上前,脚底云催雾攒相似。耳边犹如风哨之声,两旁树木一似连排到退了去。欧阳海担心爱妻陈稚念安危,独神其术,当仁不让。那个大酒鬼似的黑衣蒙面首领,丢掉了手里的酒囊,终于出手了。北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碎雪。刀锋袭人,天地间充满了肃杀之意。黑衣蒙面首领反手拔刀,平举当胸,目光始终不离陈稚念左右。他已经知道这个玉雕观音一般的白衣美妇,到底有多可怕!欧阳海终于赶到了陈稚念的身前。他已经没有时间喊话了。他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头发虽然那么蓬乱,衣衫虽仍那么落拓,但看来已不再潦倒,不再憔悴。他憔悴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辉。多年以来,欧阳海就像是一柄被藏在鞘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此刻剑已出鞘了——虽然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杆麻梨疙瘩烟袋锅。但出手之间,招式老道,平淡无奇,一击致命。黑衣蒙面首领的弯刀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欧阳海咽喉。刀还未到,森寒的刀光已砍破了北风。欧阳海脚步一溜,后退了数尺。黑衣蒙面首领的弯刀也随着变招,斜刺里劈出。欧阳海退无可退,身子忽然提了上去。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麻梨烟袋锅也化做了一道飞虹。他的人与招式已合而为一,难分彼此。逼人的杀气,摧得枝头的积雪都飘飘落下。黑衣蒙面首领双臂一振,已掠过了飞虹。随着雪花飘落,仰啸不绝,凌空倒翻,一柄弯刀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欧阳海当头洒了下来。这乱刀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两人周围方圆三丈之内,却已在刀光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欧阳海手里的麻梨杆烟袋锅子,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刀锋。只听“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山野四合,突然静得可怕。轻风可触,落叶可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