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恼了苏良玉,李深这酒到底是没喝成。
甫一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叫苏良玉给叫停了。
“你身上伤好了?”苏良玉侧头看他,倒也不是全然报复,只小脸上明显还带着刚刚的记恨,李深便顿住了手。
“好几日没喝了,今日高兴,就喝一……呃……喝一小杯?”
看着苏良玉打量自己酒杯的小眼神,李深直觉要小心谨慎,本来的喝一瓶也换成了喝一小杯,语气里还带着试探。
苏良玉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深,李深陡然觉得有了压力。
这种感觉,实在是新奇,李深一边觉得新鲜,一边觉得欢欣,便也乐得配合苏良玉这种独属于亲近的身边人的管控。
“伤还没好,确实是不妥,怪我太高兴了,玉娘你提醒的真及时。”
李深面不改色的放下了已经拿起的小酒杯,视线转向了看戏的简师傅几人,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简叔吃药也喝不得酒,不如这杯给这两小子尝尝,也不小了,可以喝酒了。”
简师傅:……
小天和三人也连连摇头,他们可不敢喝那酒,李捕头这样子,一瞧就没憋什么好。
前头还说简叔能喝酒,这会子又说不能,要他们喝,肯定就是故意使坏。
苏良玉也嘴角抽了抽,两个稚气未成年,喝什么酒?李深这混账就不能带点好的!
懒得跟李深掰扯了,苏良玉直接上手,拿过李深的酒杯,将酒杯里的酒倒回了酒瓶,又将酒瓶拿着放到了一旁。
“你想喝酒,你就回隔壁院子喝去,现在吃饭。”
李深听着摸了摸鼻子,果断埋头吃饭。
简师傅三人,也赶紧埋头吃饭,主要他们怕自己憋不住笑出来。
午膳在一股藏着腾腾暗涌的沉默中度过,吃完饭后,大家都找着借口说自己要去休息一会儿。
小天和三儿因着将屋子让给了简师傅,便只能依旧回隔壁李深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去。
下午时,一道敲门声,惊起了两个院子的人。
“简师傅。”
小天听着那声音,率先从隔壁院子冲了出来,见着对面长身玉立的人,小天哽咽着喊了声“哥。”
郑石点点头,“小天。”
小天一个猛扎过去,将郑石抱住,却只觉得自己哥哥消瘦得厉害,头深深埋在郑石身上,心里的酸涩泡发成了水珠,不断从眼眶里流出。
听着自己弟弟埋在自己身上呜咽着,肩膀处的温热睡意又是那么明显,郑石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他嗫嚅着嘴唇,终是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幼弟,眼里似有悲似有喜,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了一句,“长高了许多……”
面前的院门从里打开,是简师傅。
看见这一幕,眼里也多了叹息,“郑郎君过来了。”
郑石抬眸看去,这一眼似越过了几月的时光,那段他还没出钦州,呆在古德县学的日子。
一颗自瓦檐下滴落的水珠,恰好滴在了郑石眉眼间,击碎了郑石一瞬的恍惚。
“今年的寒季可真冷,雨水也多。”郑石喃喃自语了一句,拍拍自己幼弟的肩膀,示意放开,又对着简师傅低头行礼,“简师傅,冒昧打扰了。”
简师傅眼里的叹息更重,却是什么也没说。
世事无常,亦是常态,都是这俗世里的人,难免遗憾。
“天气确实不好,快进来吧。”
简师傅平稳着自己的神态,尽量不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晓得,请了郑石进院子。
“良玉,李捕头,郑石郎君来了。”
落后一步的郑石,听见简师傅的喊话,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里悲哀更重。
早知道的。
天意从未照拂过他,只给了他无尽的玩笑与戏弄。
李深早早守在了苏良玉的屋门口,简师傅领着人进来时,他也就给过去了一个眼神。
倒是在苏良玉打开房门的一瞬,快步抵着门进去了苏良玉的屋子,将苏良玉堵回了房间不说,还反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你干什么?”苏良玉无语地看着李深,这人真是无一刻不整幺蛾子,“郑石来了,你别瞎闹。”
李深闷闷地哼了一声,低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你不准跟郑石多说话,你可是答应了跟我过日子了,不能朝三暮四,玉娘。”
苏良玉嘴角直抽抽,有必要么?
这短短半天,她已经感觉自己深刻感受到了李深的控制欲。
对于李深这管制得有些过分的行为,苏良玉有些纠正一下,便借着话题发挥,假装自己生气道:
“李深,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都拿着我们之间的事提醒我?我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你这样子,好像处处在防备我,好似我就是个红杏出墙的主儿似的。”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总不能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子没有分寸的人吧?”
“我既答应了你,我就会认真的端正位置,这点你放心。”
“倒是你,你这动不动往我房里钻,守我房门口,是君子所为吗?”
“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咱们正式成亲前,你要以礼相待的,总不能上午讲了,你立马就开始犯错,败坏我名声你,赶紧出去!”
苏良玉推搡着李深,李深被苏良玉讲到没有话说,又不敢惹苏良玉真生气,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出了门。
偏生凑巧,李深被苏良玉推着出门时,简师傅刚刚好领着郑石到了正屋门口。
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两厢恰好打了个照面。
简师傅这边顿了下来,郑石借着衣袖遮盖的手捏得死死的,眼睛里情绪如荒草蔓延,根须则在心底密密麻麻地绞缠着整个心脏。
纵是早有预料,此刻还是不堪抵挡。
李深却是挑了挑眉,故意后退一步,让自己与苏良玉身子亲近得好似在嬉戏打闹。
“哟,郑郎君来了,倒是我和玉娘失礼了,没来得及迎接。”
其话里的炫耀与示威,听得郑石更是心绪难平,苏良玉眼皮子也是狠狠一跳,随即在李深腰腹处使劲掐了一把,推开李深。
“郑石来了,简叔你快领着进正屋坐吧,我去泡茶来。”
郑石强忍情绪,对着苏良玉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苏良玉往厨房去,李深拿下了假面,敌意浓厚的用眼神将郑石上下打量了一转。
郑石要是没进来这院子,他倒还能看在玉娘的份儿上,过几日去衙里勉强看顾一二。
可郑石赶着来了这院子,李深便是再生不出和善的情绪。
笑话,哪个男人能对惦记自己媳妇的另一个男人和眉善眼的?
那不是怂货,就是肮脏货色。
他一点都不欢迎郑石好吗。
“简叔,你们聊着,我去帮一下玉娘,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忙活不是?”
又拿话刺了一句郑石竟给人添麻烦,李深迈着步子追去了厨房。
简师傅挺尴尬,只能简短说了句,“李捕头就这性子,郑郎君别介意,咱先进去。”
站在郑石身后一点的小天,扯了扯自己哥哥的衣袍,“哥哥,进去烤火吧!”
郑石暗淡了眸子,低低的应了声,随着简师傅往里走去。
坐下来后,简师傅有心想要问一下郑石的情况,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更怕会揭开郑石的伤疤,所以面有踌躇,一时也没有开口。
在小天的陪伴下,两人干巴巴的坐着。
郑石心里更觉得难受,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走这一趟。
想到简师傅的生疏,苏姑娘以及李捕头之间的……
郑石只觉胸口一片窒息,此时他有多难受,对楚宝珠的憎恶就有多深。
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
此刻该是自己站在苏姑娘身边,李捕头才会是现在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可偏生就有了个楚宝珠。
郑石恨啊,恨不得手刃了楚宝珠。
可他不能。
想到今日得知的消息,郑石脸色更难看了,难看到小天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
“哥哥,那个女人是不是虐待你打你了?你身上是不是痛?”小天没脑子惯了,说话便也不经过思考,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哥哥时,他更没有这个习惯。
先不说郑石听见自己弟弟问出的这话,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就是刚刚锁好了隔壁院子过来的三儿,才踏入正屋就听见了小天这番话也是眉头皱起,身子顿了一下。
赶着就给郑石打了招呼,将小天的那番话遮了过去,“郑石哥,你回来了。”
郑石面上挤出牵强的笑意,对着迎面而来的三儿简短回应了几句,但周身的气息还是肉眼可见的低沉。
简师傅这个时候便是不知道说什么也要开口了,只能强行和缓屋里的气氛。
他也有些心疼郑石这个年轻的郎君,天意弄人,非人力所控,只望能看淡才好。
“咱们大家也算是苦尽甘来,好歹都还能重新聚在一起,待会儿三儿出去买些好酒好菜来,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既是欢迎郑石的归来,也是庆贺我们自钦州来到这衢齐府,此后终于能过上安心日子,不必时刻担忧与挂念了。”
李深跟到了厨房,一进去,就瞧见苏良玉又在灶膛里捣鼓着些什么。
心里可不高兴了。
郑石算个什么,他一来,好好养着的玉娘还要为他洗手做吃食不成?
不乐意的李深,走过去一把将蹲着的抱了起来,吓得苏良玉差点大声喊出来。
察觉到是李深后,苏良玉及时闭了嘴,才没弄出大动静,“李深!你又发什么疯,忘了我刚刚提醒你什么了?”
李深将人抱着远离了那火灶附近才将人放下,“哦,玉娘你不是腿麻了,那我放下你就是。”
李深面无异色,装得好像个无知稚童,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苏良玉看了他面无表情的演技只觉得眼睛疼,“我信你个鬼,闹什么幺蛾子?”
见苏良玉问了,李深也不藏着自己的心思,坦白道:
“大夫说了,要你好好养着,不能操劳,所以你不能给郑石做吃食。”
苏良玉都要被李深的无厘头气笑了,“我做什么吃食了,没热水了,我烧火烧水啊大哥!”
说完这句,苏良玉才回过味了来,李深刚刚话里另一层意思,这是又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