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州,古德县。
黎密拆开刚刚收到的信件,看见前半段话时,眉毛一扬,自我嘀咕道:“小混账还不错啊,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快,这就将那瞿齐府的原有势力局面给分割开了,得到了梁正礼的承认不说,战事的后备也以这个为口子得到了外补……”
正欣慰着呢,黎密就看到了后半段话,大概意思是这么回事:
我在瞿齐府找到媳妇了,暂时不打算再走,梁正礼那边你再派人去接洽。
另,让那位向平南王施压,务必使真武将军府无力掺和瞿齐府事,以方便我彻底拿下瞿齐府……
“啪”的一声。
黎密将手里的信纸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混账!”
黎密只感觉气得自己脑袋“嗡嗡”响,狗屁的再找人重新接洽梁正礼!
梁正礼那边要是那么容易就对一个人服气,自己还用得着费尽心思拉这浑身是刺头的混账进来吗?
黎密在李深去找了梁正礼后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涵养,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虚无,怒气上头,他恨不得立刻去到李深那孽障面前,跳着脚将李深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反叛全部给骂得缩回去了才好。
这个完蛋玩意儿,真是气死他了,这样子的大事交托给他,他个孽障居然当儿戏玩,想撂挑子就撂挑子。
黎密根本都没这个脸去跟那位讲这个事情,毕竟李深这个混账是自己拉进来的,最后却这么不靠谱。
砸了几个杯子后,黎密收敛起怒气,开始想起了法子。
事情都走到这个关头了,他是不可能允许李深那混帐退缩的。
看着手里的信件,黎密沉思了一瞬,有了想法。
不一会儿,他给自己换了身打扮,叫了人驾马车往桃花镇的方向而去。
两日后。
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自钦州府最后一道关口离开,向着瞿齐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里,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是满心算计的黎密,一个就是被黎密忽悠上了贼船的李源。
李源虽是一介文人,但年纪轻轻就拿了秀才功名,府学里面也颇有才名,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愚蠢之人。
他自幼与兄长李深一处长大,性格与李深外露的不好惹不同,他是个心里更有成算的。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白里透黑的角色。
之所以被黎密忽悠了,主要还是他自己半推半就。
本就奔着官场向学的李源,自然也是看得懂如今这时事的动荡,先前若是一家人没搅和进来,他倒是觉着先偏安一隅,等世事清朗了后再谋功名最为稳妥。
毕竟他这才新婚不久,跟妻子也正是甜蜜之际。
但他没料到的是,自己兄长的师父会是这样不一般的人物,兄长更是一点招呼都没跟家人打,就掺和进去了这场混乱。
他同为家中男丁,亦是心有抱负之人,兄长在外面奔波到不知消息,他却与家人安安稳稳被庇护在家乡,难免也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更是常常思虑兄长在做些什么。
李源曾经直言问过兄长李深在做些什么,但兄长那个性子,不愿意说的话,旁人那是怎么逼也得不到他一个字的。
别说他一个惯常被欺压的弟弟,就是父母,拿他这兄长也是无法,忒得任性。
上一次兄长归家,距今已经有近两月的时间,自他那次说了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往后别说人影,连句话都没叫人往家里带过。
眼见着母亲愁绪重重,他在家中这近两月的功夫,待得实在煎熬。
可任是家里怎么托关系去问,去找人,都是没有消息,那些个往日里跟自己兄长走得近的人,要么是闭口不提,要么就是摇头。
看的实在急人,尤其又是在这么个当口,家里母亲被气得甚至直嚷嚷,再见到人后,要将人扒了裤子将腿打断算了。
前两日,一直闭口不提装傻的兄长的这位师父,带着兄长的一封书信登了门。
家里一番鸡飞狗跳且不说,这位兄长的师父主动提出,要跟自己与父亲谈些事情。
三人到了书房,这位兄长的师父就直接介绍了兄长现在做的事情,然后提出要自己去帮兄长的忙,又承诺了自己许许多多的好处。
李源本来是有些纠结的,但黎密的一段劝说的话打消了他的犹豫。
“李深已经踏上了这条船,便是绝对没有回头路了,如今之际,他一人,便是代表了你全家,他好了,你们都会好,他若翻船了,我说实话,这牵扯之下,必然也是……”
“哪怕我们如李深安排的那般,全然抹去了他与你们家的关系,但钦州这块地界上,经了这三番两次的动荡,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这一点,我想在我派人去接你们之前,你们在某些人的身上也是看到过缩影了,无权无势,单单一些钱财,在这个已然动荡的世态下,有时候,比没钱更可怕!”
“古德县这块地界儿,之所以还能有平稳日子,这是我们争取来的,也是李深为你们一家争取来的。”
父亲拒绝了兄长师父的请求,但他自己却是没法拒绝这个帮着兄长分担的机会。
家是两兄弟的家,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待在家里。
更何况,他从兄长师父透露出来的那点子消息,已经猜出来了兄长现在的这条船上站的是谁。
那一位,也正是他最初的心中所向。
当初以为那位死去时,他还消沉了一段日子,科举都有些提不起心思来。
也就是这样,他在那段日子里注意到了自己老师的女儿,又恰好老师也有意,便也就将自己成婚一事提上了行程。
李源跟自己的妻子算是情投意合,他先将自己的心思跟妻子讲了后,妻子虽然不舍但也还是愿意支持他的选择。
于是被母亲摁着脑袋教训了一顿后,他便被赶出了家门。
寻到了兄长这位师父,又见了那位一面,李源当即就怀着激动的心与兄长这位师父一并踏上了去往衢州府的路程。
行了半天的路程,李源心里的那股子激动总算是压将了下去,到了下午的路程行进中,李源便端着笑脸开始同黎密套取话了。
虽然这位黎大人是自己兄长的师父,但李源也不傻,自己兄长定然不会有叫自己去帮忙的心思,从兄长还没离开钦州开时,自己每每问起,他都避而不谈的态度就可知道。
所以,李源对于自己兄长的这位师父,黎密黎大人,始终还是抱有一份防范心。
“黎大人,前些日子去拜访你,你都忙得紧,我也不敢打扰你太多,如今咱们在这马车上,我总算可以有时间跟你请教了。”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不知道你和我兄长是怎么认识的啊?说来也是不好意思,以前,我们一家人都是不清楚兄长还有您这么位师长在,家里倒是缺了很久的礼数与你,还请莫怪!”
黎密端着他一贯的笑容,对着李源摆了摆手,一副慈和长辈的样子,“我自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人,更不爱这些俗礼,我与你兄长处得也不比寻常师徒那般,等到了瞿齐府,见见你兄长与我的相处,你也就明白了。”
眼见着黎密避开了自己前面最想知道的问题,李源抿唇随着黎密一并笑了笑,“是,我兄长惯是不拘小节,想来也是随了你的性子了,这次兄长能有这番作为,包括我现在有幸见到那位,也是要多谢黎大人你的。”
“只是在下不才,总害怕自己才疏学浅,到了瞿齐府帮不上兄长的忙,便想向黎大人你探听一下那边的消息。”
“比如,我兄长怎么会到了瞿齐府,又是怎么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这瞿齐府这等繁华地界握在了手中。”
“以我不才之见,兄长既然能拿下瞿齐府城这等重要之地,不至于会到手下缺人的地步,可偏偏黎大人你又明确告知了我,兄长那里需要我去帮忙。”
“我今日上午思索了一上午,愣是就想不明白这个事情,还望黎大人帮晚辈解解惑。”
黎密手里拿着的附庸风雅的扇子顿了一下,他就知道,李深那混账一母同胞的弟弟不会是个好忽悠的本分读书人,亏他先前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想的多了些。
黎密拨弄着矮桌上用来煮茶的风炉里的几块炭火,摆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架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慢慢说了出来:
“咳咳,其实本是叫你兄长往军队里去的,你兄长擅武,原打算将一支军队交给你兄长收拢,但是收拢过程中,你兄长与那军队的领头人定下了个赌约。”
“言道,只要你兄长能帮着拿下瞿齐府城,他们便就此彻底听调。你兄长有确实做到了这事,但因着赶时间,他手段便有些过激,搞得瞿齐府如今的官场面临着极大的挑战。”
“瞿齐府地理位置优越,一旦钦州与京都来的平叛军开战,这块地儿便就是最最有利的输送物资的卡口,可算是必争之地。”
“这样的好地方,如今叫咱们咱们得了先机,便是得好好利用这处,哪里能任着他一片混乱呢?但如今那边混乱已经形成,我们也只能想法子解决好。”
“你兄长你该是也了解一些,他是不怎么喜欢处理那些麻烦的官场的事儿的,我也没有正经教过他治理官场这些。”
“如今,那些个瞿齐府的原官员,见着你兄长就是害怕,旁的事提都不敢提。”
“单单靠着你兄长与出身军伍的那些助力,跟那群官场油滑子打交道,虽说是不会吃亏,但想要瞿齐府快速平稳并正常运作下去,远远不是震摄住人就足够了,还得有真正走官场路子的人助力才合适。”
“否则长此以往,这瞿齐府的政事恐怕就要一片荒废了。”
“而我认为你就是这个最佳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