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毫无发现?
霍筵面色逐渐铁青,眉宇紧锁,眼底笼上一层浓厚乌云。
这群酒囊饭袋,竟然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找不到?!
霍筵神色渐渐冷厉,他抄起桌案上的茶盏,劈头盖脸就朝着暗卫们的方向砸过去。
卫九正好跪在屋子正中央,成了首当其冲的倒霉蛋儿。
茶水洒到他身上,洇湿了一大片衣襟。
他不敢反抗,只得低着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沉声请罪:“是属下无能。”
霍筵沉声冷笑:“账簿之事,乃是重要机密,若非是将军府的人主动泄密,否则肃国公府根本察觉不到。”
“那泄密之人,就在将军府里,而你们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当真叫我失望至极。”
卫九咬咬牙,硬着头皮接着道:“请将军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十日之内,一定会找出奸细!”
霍筵目色幽深地盯了卫九一眼:“好,我再给你十天。若是十天之内仍然一无所获,你便自己去领罚。”
卫九的肩膀颤了颤,旋即恢复平静。
他低头,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是。”
***
三天后,燕宁从苏遮手里连哄带骗得要来了另一侧账簿。
这次她吸取教训,把原账簿中的乱七八糟的废话全都省略掉。就比如说-颍川陈氏大房嫡次子兼荆州通判府副职-陈某某,燕宁掐头去尾,直接在纸上写个姓名。
至于他的家世和职位,还请肃国公自力更生去百度。
果然这么一省略,燕宁誊抄的速度坐上了火箭,不出一日,便全都抄完了。
趁着当天晚上和肃国公府的暗卫接头,燕宁再次把这本账簿递了出去。
当晚来的人还是齐陵,这次他不仅早早就到了,竟然还给自己带了包桂花糕。
要知道燕宁天天馒头咸菜,嘴里都淡出鸟了。
骤然一吃这甜味软糯的桂花糕,她眼眶都湿了,差点儿想跪下来隔着堵墙,给齐陵磕几个响头,简直想把他认作再生父母。
燕宁捧着油纸包,大口大口地啃着乳白色的糕饼,说话也囫囵不清:“兄弟,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下次来能不能再给我多带些糕点?我每天都吃馒头咸菜,难吃的要死。”
说完燕宁有立刻补充道:“我可以给你钱。”
齐陵蹲在墙边,听见燕宁的请求,微微勾起嘴角:“好。”
“不过,你不用给钱。”
燕宁:呜呜呜活雷□□,我谢谢你。
正好刚才自己也只是口嗨一下,她兜比脸干净,真的一毛都没有。
燕宁咽下嘴里的糕点,真情实感地说了句:“谢谢。”
齐陵背靠围墙,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圆月。
好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捏着指尖,沉默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问道:“你……生辰是哪日?”
燕宁一愣,差点儿被嘴里的糕点噎死。
她咳嗽两声,顺了顺胸口,才勉强咽下去。
“你问我生辰干嘛?”
齐陵神色略微不自然,立刻辩解:“其实我不是要问你生辰。我只是想知道,姑娘家过生辰要送什么生辰礼啊?”
燕宁眼睛瞪得更大:“你要送姑娘家礼物吗?”
齐陵立刻否认:“不是,是我一个朋友。”
哦,无中生友啊。
燕宁轻笑一下,捻了块儿糕饼送进嘴里:“一般说自己有个朋友的,那个朋友多半是自己。”
齐陵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拳,擦了擦手心的汗:“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唉算了,她就不拆穿了。
燕宁挑挑眉梢,轻声答道:“发簪、镯子、胭脂……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东西。不过你挑款式的时候一定要让店家帮你挑,千万别自己选。”
齐陵疑惑:“为什么?”
燕宁:“因为直男审美很可怕。”
“什么是直男?”齐陵捕捉到她话中奇怪的词。
“……”燕宁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和他解释。
她摆摆手:“唉,你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千万别自己选就好了。”
齐陵沉默了片刻,缓缓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足足聊了半个多时辰,最后燕宁困得连连打哈欠,眼皮都在打架。
齐陵似乎也听见了她小小的哈欠声,他眉眼带笑。
“今日便到这吧,三日后子时,我会帮你多带些糕点的。”
燕宁感恩戴德地朝他道了谢:“那我就先回去了?”
齐陵嗯了一声。
燕宁揉了揉蹲到发酸的大腿,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提着蜡烛就走回去了。
齐陵看到狗洞的另一片火光渐黯。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缓缓站起身。
他大步走向茂密的松林,然后在树林深处,寻到了个被五花大绑的身影。
齐陵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脑袋。
那黑衣暗卫浑身颤了一下,从昏睡中醒来。
这是肃国公府新派来的暗卫。
只不过这一次,齐陵没有杀掉他,而是将他打晕了。
齐陵从怀里掏出账簿,放在了暗卫的胸口衣襟中。
“回去带给你家主子。”
黑衣暗卫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身后掩面的男子。
惊恐道:“你到底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拿着账簿回去复命就可以了。”
齐陵沉声说着,往他反剪在身后的手里塞了把小刀:“用这刀慢慢割。半个时辰,便能割开。”
说罢,他后退一步,静静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随后,转身离开。
只留下肃国公府的暗卫,盯着他飞身远去的背影,惊愕又惶恐。
***
两本账簿都大功告成地递了出去,燕宁的日子也轻松不少。不过,还有一个令她焦头烂额的问题仍未解决。
就是……她到底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两本账簿毁掉?
并且,她还必须要让霍筵认为那是一场意外,才不会激起他的疑心。
啊——真是脑壳疼。
燕宁已经呆坐在凳子上想了一整个下午。
如果现在僵尸打开她的脑壳,绝对会失望地走掉,因为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她根本想不出来一个好方法。
要不?她放火烧了朝晖阁?燕宁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朝晖阁全天二十四小时严密防守,外面七八个暗卫一圈一圈巡逻,万一悄悄纵火时被抓住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或者是她假装手滑,端茶水路过时“一不小心”把两本账簿浇湿?也不太行,这么明目张胆的手滑,除非霍筵是个瞎子,不然他肯定能看出端倪。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燕宁抓了抓自己的发髻,只觉得惆怅到头秃了。
“燕儿?”门口响起一声清脆的声响。
燕宁抬头,发现是竹桃在轻声唤她。
“竹桃,你有什么事吗?”
竹桃对她甜甜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一把深绿色的干草。
“你来帮我染个头发。”
燕宁:??震惊.jpg
古代已经这么高科技了吗?竟然有染发膏了?!
是她孤陋寡闻了。
燕宁瞠目结舌了半天,才呆呆站起身,讷讷问道:“……拿什么染啊?”
竹桃俏生生地介绍道:“这种东西叫乌草,捣碎之后涂抹到头发上,等到两天之后,头发就会变得又黑又亮。”
燕宁疑惑地嘟囔了句:“两天?”
竹桃将手里的乌草递了一根放进燕宁手心里。
“这个草,可神奇了。你把它捣碎以后,它是透明的!等到涂在头发上,避光两天,它就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燕宁盯着掌心那根深绿色的草茎,突然电光火石间想到,如果把它涂在头发上,避光两天,它会把头发染成黑色。
那同理可得。
若是把它涂到纸上……岂不是也可达到同样的效果!
卧槽?我真是个鬼才?
燕宁啪的一下拍桌子站起来,拉住竹桃的手:“姐妹,你这把乌草能送我吗?”
竹桃愣了愣,嘟起嘴:“不要。”
燕宁四指并拢朝天发誓:“你送我,我明天后天大后天的馒头都送给你吃。骗你是小狗。”
竹桃一听这个立刻喜笑颜开,直接把怀里的一把乌草塞进了燕宁的怀里:“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
一整个下午,燕宁都在鼓捣如何将乌草榨成汁。
她将从后厨房偷了个捣蒜的石舀,然后将乌草放进去全部捣碎,再用纱布过滤出淡青色的汁水。
一大把乌草,总共不过榨出个一小瓶。
燕宁盯着那巴掌大的小瓷瓶,心里隐约感觉到没底,万一没用呢?万一这玩意儿只能在头发上管用呢?
燕宁刚燃烧起的雄心壮志倏地萎了下去。
唉,她长叹一口气,决定不管怎样,是骡子是马总要拿出来遛遛。若是失败了,反正倒霉的是肃国公府又不是她自己。
想通这些后,燕宁捏紧手里的瓶子,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往朝晖阁去了。
……
她站在朝晖阁的门口,顿了顿,悄悄推开了红木门。
只见霍筵站在桌案边,颤若抖糠的右手持着本书卷,垂眸静静地翻看着。
燕宁:……?看书的时候调成振动模式,眼睛不花吗?
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霍筵抬首,看向门的方向。
“燕姑娘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没得吩咐就敢推门进来?”
燕宁:……
她懒得和他争论,福身行礼:“我这就重新进来。”
说罢,就要转身推门出去。
“行了,不必了。”霍筵扔下手里的书册,靠在桌案上,淡淡问道:“你有什么事?”
燕宁故作神色凝重的样子,说道:“我发现账簿有核算错误的地方,我要再算一次。”
“何处?”霍筵语气淡淡。
燕宁:卧槽?我还没编好。
她咽了咽嗓子,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就是陈郡粮仓的那几页,我算出的肃国公府一共贪墨了一万六千石,但昨夜我又想了想,实际应该是更多。我想再算一遍。”
霍筵微微蹙眉,眸中晦暗不明,似乎实在辨别燕宁话中的真实性。
片刻后,他从一沓书册中抽出一本,扔到了桌子上。
“过来拿。”
燕宁抿抿唇:“呃……另一本也有算错的。”
霍筵面露不耐,又抽出一本。随后,朝着另一侧的圆案抬了抬下巴:“你在便在那里算吧。”
燕宁倒吸一口冷气。
本来,她还想将账簿顺理成章地带回厢房偷偷操作,但如今看来,霍筵不放行,她只能顶风作案了。
燕宁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瓷瓶,镇定下来。
她面不改色的从桌案上取走了那两本账簿,放在了几步外的圆桌上。
燕宁悄悄抬头,睨了眼霍筵。
发现他正站在笼子旁逗鸟,神情专注,好似没注意自己这边的景象。
她偷偷用指尖在瓷瓶里蘸了点乌草汁,然后点涂在了账簿中重要的数字上。
其实燕宁想明白了。
她不需要将整个账簿毁掉,她只需要让这个账簿上的信息失效便好了。
涂掉了重要的几个数字,这账簿就跟废纸一样,毫无作用。
一页一页翻过去,燕宁下手又快又稳,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大致涂好了。
然后她捻起根毛笔,装模作样地在宣纸上划拉了两笔,表演起焦头烂额的模样。
足足又耗了将近半个时辰,燕宁才长吁一口气,拿起那两册账簿,站起身:“将军,已经算好了。”
霍筵从手中的书卷中移开视线:“算出个所以然了吗?”
燕宁淡定点头:“确实是少算了,正确的数字我已经写在纸上了,请将军过目。”
燕宁拿起一堆纸张,毕恭毕敬地递到霍筵手上。
霍筵倒是没有仔细看,只是随手翻了翻两册账簿,确定燕宁没有偷偷做什么手脚后,将它们收到了桌案上的红木箱子里:“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呵呵,你求我我还不想呆呢。
燕宁随便福身行了礼,转身就要走,突然,身后又响起霍筵冷冰冰的声音。
“三日后去大慈恩寺上香,你与我一同前去。”
燕宁的身型突然僵住了,后背瞬间淌起冷汗。
这不是肃国公府决定好刺杀的那一天吗?
啊啊啊啊大哥,黄泉路上你一个人不好吗?我不想跟你一起送人头!!!?
燕宁嘴唇颤了颤,脸色发白:“我可以拒绝吗?”
霍筵睨了一眼她霜打茄子的表情,嘴角弯起一个笑。
他就知道,燕宁肯定预先谋划好了,要趁自己不在府里搞些小动作。他还以为她把那些小心思隐藏得隐秘,殊不知,他一看便透。
霍筵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卷,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