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带着渔妇一路向南行去,这一路上,渔妇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又或者说是有些紧张。
她在怕。她在怕昭华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害怕她的丈夫真的背叛了她。
同时,她又在期盼。期盼自己的丈夫是真的上京都赶考去了,也从未辜负过她的一番心意。
走不出十里地,到了一小县城内。
这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所在,渔妇经常会拉着晒好的咸鱼干来这儿摆摊,对此地也算熟悉。
往人群最熙攘的地方走去,老远处就听见一众莺莺燕燕娇媚酥软的吆喝声,“来嘛客官,里面请~”
渔妇抬头看了一眼立在怡红楼二层仅仅以薄衫蔽体的浓妆艳抹女子,悻悻地骂了一句,“光天化日做这事,真真儿是伤风败俗!”
昭华抬手一指,将她的目光牵引回了长街之上。
渔妇看见了陈儒的身影,他上赶着就钻进了怡红楼中。
在门口的时候老鸨热情跟他打招呼,他好似还和老鸨玩笑了两句,看起来彼此十分熟稔。
短暂的震惊过后,渔妇强作镇定道:“昭姑娘,我想起家中还有活计未做完,这便要赶着回去,便不随你们转悠了。”
她说着就要走,棠惢将身子一横拦在了她面前,“这是要去哪儿?分明看见了你家男人进了烟花之地,你只当自己是个瞎子?”
渔妇有些尴尬地笑笑,“男人嘛,总免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相公要上京赶考,十分辛苦。他走之前想寻寻乐子,也没什么不妥的。”
她这样毁三观的话几乎要惊掉了棠惢的下巴,但是昭华却不为所动。
她缓步走到渔妇身旁,于她耳畔轻声道:“他若是不赶考,而是用你给他的那些钱银去替别家姑娘赎身,更想着日后将你抛弃,与她双宿双栖,你可也心甘情愿?”
“不可能的。”渔妇笃定道:“相公不会这样对我,他就是一时图个新鲜乐子,我为他付出了这么些年,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会不要我的。”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要进去瞧一瞧。看看他在里面到底做些什么。你的钱也不说大风刮来的,若是辛苦了这些年一朝钱银都落入了别的女人口袋里面,你可甘心?”
听昭华说了两句,渔妇将头埋得很低,抿着唇道:“无论如何,我相信我相公!”
“你信他,为何不敢跟进去瞧瞧?”
被昭华这么一激,渔妇步履蹒跚地向怡红楼走去。
那地界本是不招待女客的,昭华对她们施展了障眼法,才能让渔妇如入无人之境。
她一路跟着陈儒上了二楼的包房,立在门口将纸窗户戳了一个小小的洞,扒在上面偷看着里面的动静。
陈儒一入内,就和一妙龄女子拥在了一块儿。
那女子媚态十足,说话的尾音像是钩子微微上扬,勾走了男人的魂。
陈儒情难自禁,便要吻上去。
女子食指指腹点在了他的唇上,欲绝欢迎,“陈公子,你答应奴家的事......”
“都在这儿呢!”陈儒笑着拍了拍手中那个粗布麻袋,将它扯开一个角给女子看,“里面碎银子、碎玉什么的,加起来总有五十两。够给你赎身了。”
女子眼底闪烁过贪婪的星芒,可她眼角眉梢却并没有随之显露出喜色。
她仍是装作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媚眼如丝泛着红晕,像是快要哭出来,“陈公子,奴家知道你待奴家极好。这些钱是你所有的积蓄,你一股脑拿出来也只不过够给我赎身罢了。我跟了你,总不能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吧?那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来......”
“你放心。”陈儒将她揽入怀中,柔声细语道:“过两日你随我回渔村,我便休了那臭婆娘,到时候你在家中享清福,我出去打鱼赚钱贴补家用。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一块儿,永远都不分开。”
听到这,渔妇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她一把将门推开,哭红了眼冲陈儒嘶吼道:“相公!她是谁!?你不是去赶考了吗?为何咱们的银子你却都给了她!?”
面对渔妇的突然闯入,陈儒也慌了神。
渔妇身形相对而言魁梧一些,她冲上前去就和女子拉扯起来。
而陈儒,近乎是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站在烟花女子那边。
他一把将渔妇推开,抬手冲着她挥了狠狠一耳光,“你这疯妇!干什么!?”
渔妇捂着烧红的面颊,泣不成声,“相公,你说过此生只钟情我一人,你说过你寒窗苦读十年,就是为了能一朝高中能让我过上好日子,这些话难道都不作数了吗?你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便要抛弃我?抛弃你的糟糠之妻!?”
被渔妇拆穿了真面目的陈儒索性也不装了。
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重道:“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再瞒你。我和牡丹是真心相爱的,你若是爱着我,还望你能成全我。家中的房契在我这儿,我给你三日时间,收拾好你的东西回娘家去,如此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渔妇从未想过,自己一直以来信重的丈夫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绝情。
她哭着骂陈儒不是东西,撒泼一样的想要将自己的钱银夺回来。
可陈儒却突然翻了脸,“你做什么!?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钱!?若是你借给我的,可有字据?你若是再挣再抢,我便报官说你偷窃!”
他身为男子,气力自然大过渔妇。
一把将她推搡在地后,也不管她哭啼不休,取了笔墨来就写了一封十分潦草的放妻书。
她将放妻书丢在了渔妇脸上,骂道:“你瞅瞅你如今这幅模样,面黄肌瘦,活似地府里的小鬼。身上常年泛着腥臭味,与你腌制的咸鱼一样都被腌入了味!你如何能配得上我?且来日我若高中为状元郎,你这模样怎配做状元郎夫人!?我告诉你,识趣的就快些滚蛋!别逼我对你动手!”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渔妇掩面夺门而出,身后尽是那名叫做牡丹的青楼女子毫不遮掩的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