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湟州,空中的太阳也带着一丝清冷。
山林之中狂风呼啸而过,吹动树丫沙沙作响。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身着弓弩不断攀爬在山林之中,为首之人赫然是刘然。此刻的他一身大汗淋漓,但双眼异常的冷静,在他身后跟着呼延通,他二人穿着简朴的戎装,而甲胄皆由身边的弓箭手所背负。
自从得到李孝忠的消息之后,已过了十日光景,在这其中梁护也带人前来接引,虽辛兴宗对此颇有些微词,但还是令郑科等人前来接应。而被派来的人马,被刘然分为两路,一路是由他带人去支援李孝忠等人,而另一路令郑科率领前去朗格尔。战场之中瞬息万变,最终结果导向如何,谁也无法完全掌握,然做好一切战略的布置,也是极有必要的。
就算蕃人没能按照先前的计划,前往朗格尔,但该要的布置依旧是需要的,不然一旦真被引来,却无人就全功尽弃了。
带着数百人队伍,刘然也一路前往李孝忠等人的方向而去,这个计划李孝忠当为诱饵,诱惑一干蕃人的追杀。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倘若计划完成,李孝忠等人战死,那样一来,就算战果再大,在刘然看来也是失败的。
有着刘然亲自带领,更有数月的训练,在他身后的这支奴隶,和之前完全不同。纵使行走山野之间,依旧能看出训练的痕迹,依次按照十人一组的队伍前行。
“刘都头,还有多久?”呼延通略有些气喘吁吁的询问。他的身材颇为壮硕,但正因如此,反而攀爬山林时格外耗力。
听着呼延通的询问,刘然拿出一张图纸,这图纸十分简陋,但却是刘然根据记忆而绘画,在边境之中,地图格外贵重,纵使是他也只有一份,为了保证郑科等人能够正确到达朗格尔山,刘然将那份图纸给了他们。而他自己又重新绘画了一张。这张由刘然亲手绘画的图纸,不仅仅是之前那副的复刻,更添加了一些蕃人的见解。
这些蕃人的见解各有不同,不过刘然还是从零碎的言语之中,找到相对重复的见解,将其绘制在一块,才成了一副舆图。
随着刘然的停歇,一干人也停了下来。并且为首的几人如张介,还有呼延通等人,纷纷聚集在刘然的身边,望着他手中的舆图,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我们的位置在此。根据李孝忠等人的述说,他劫掠了整个平薛部族,并且带了不少后勤,更有近千人,其中有三百多的妇孺。”刘然朝众人指着舆图,随即又说道:“而这些时日,我便在计算他们的脚步,跋涉山林本耗费体力,更有后勤还有妇孺,一天能走五十里路是极好的了,若是不济仅有四十多里。”
“计算行程,应是在这里。”刘然伸出手指对着舆图比划了起来,“这是他们的行程,从平薛部族启程,而后历经数个道山脉,这些山脉极为庞大,其中有不少需他们亲自开辟道路,而这条路也能保障他们一路皆能保持有利的地形,不会令蕃人能够轻而易举的突破他们的防御,然而仅仅不会轻而易举,不代表不能突破。”
刘然有对着其余几道代表山脉的线路,说道:“据我所知,这几座山并非只有一条路,蕃人大可不必只是从后方追杀,完全可以绕路从别处而过,虽这些山路皆为崇山峻岭,但蕃人自幼在深山成长,他们对于山岳的熟悉,不会比我们少,而是比我们更多。况且只有一个部族还可,若是多个部族,以他们的人数,可以直接对李孝忠等人进行围剿之势。”
说到这里,刘然环视四周对众人继续道:“自李孝忠攻灭平薛部族,已过十日,蕃人定已和他们交战,甚至摸清了他们的道路。故我等需尽快赶往,以免他们被杂羌包围绞杀。”
话音刚落,呼延通忍不住道:“那我们距离他们还有多远。”
身为一名天生的杀胚,呼延通在战场上可以挥洒他的天性,如同一尊可怕的魔神一般,杀的一干人鬼哭狼嚎。然而在离开战场之后,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最为耿直的人,只要不违背他的信义,纵使面对再凶恶的敌人,他也有着救回自己人的决心。因此知晓刘然所说之事,便没有任何的犹豫,想要尽快前往支援。
张介更是直接了当道:“刘都头,不如我率轻卒,快速赶往,而后接应李孝忠等人,免得他们遭遇不测。”
刘然摇了摇头道:“无须如此,面对这般凶险局面,我等反而更要保留体力,免得被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一听这话,张介和呼延通几人一脸疑惑。
看着几人的疑惑,刘然解释道:“莫要把这些蕃人当成之前我们劫掠的散户,他们是党项人的走狗,不可小视。”
“更何况,这回或许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只有蕃人。”说到这里,刘然对众人幽幽道:“其中定有党项人的踪迹。”
党项人?
听到这话,张介几人一惊,若是有党项人,他们这一干人真的会是对手么?别西夏近些年连连败仗,虎死仍有余威,更何况他们还没死。一想到要面对党项人,纵如呼延通也不禁脸色一肃。
刘然颔首道:“因此,莫要小视这些蕃人,以他们的见识,极有可能看穿我们会支援李孝忠等人,若是我们昼夜赶路,到了地点出现体力问题,极有可能被围点打援。到那时,我们才是落入下风的那一个,这要是成真了,那连我们都得葬送在内。”
刘然虽从军不足两年,但也阅过不少军书,尤其有何灌的亲自解读,自然知晓围点打援这个战术。
所谓的围点打援是个很简单的战术,却是很可怕的阳谋,昔日周世宗柴荣围困南唐的寿春,用的就是这个战术。当时的后周无法攻下寿春,就派兵将寿春围困,知晓寿春围困的南唐,定无法割舍寿春这个极大的战略要塞。因此只能不断派兵支援,而源源不断的支援,恰好正中柴荣的下怀。以逸待劳的他们面对长途支援的疲困之军,根本无需费多大劲,就轻易击破了。
知晓李孝忠等人的事迹之后,刘然就不断研究他们的局势。对于李孝忠能拿下一个数千人的蕃人寨子,他也是略有些惊讶。在惊讶之后就瞬间知晓他们会遭受何等可怕追杀,更知道,自己等人的支援,如果不是精心策划,就是一股脑的快速赶往,只有一个结果,连自己都搭在里面。
当刘然解释之后,呼延通几人不由一阵头大,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一次简单的支援,需要考虑这么多。
刘然对此笑了笑,为将者,不仅要思索战术,更要思索战略,若是一个不慎,就会折损在里面。而这些需要经验就得经过积累才能知晓,而就算知晓,有时也无可奈何,就如支援寿春的南唐一般,他们若是不支援,那寿春就会落入后周的手中,这是难以接受的损失。他们也是如此,倘若李孝忠和宋炎折损在这里。损失的不仅仅是他二人,更是会动摇整个湟州的声威。
到那时湟州追究起来,就算李孝忠等人战死,也是有过无功,一个擅自对蕃人动武,而未曾报备,就足以令他们的家人惨遭责罚,运气好一点的就是流放,运气不好就是至亲之人牵连诛杀。而他有何灌为背景,倒是不会有多大麻烦,但其余抓捕奴隶的弓箭手,可就说不准了。
为此,刘然虽事后也为此有些震怒,不过更是在思索,如何才能将这摊子事善后的干干净净。
他随即道:“我等当务之急是要赶路,不过不可太过追求速度,需缓慢而行,其余的等到他们那再做打算。”